朝堂的风雨在三日后正好尘埃落定。曹国公嫡孙因杀人一事被判了斩首示众,曹国公被剥夺了勋爵之位,就连四皇子的生母都被降成了嫔,四皇子被罚禁足半年。
如此一来,四皇子彻底和储君之位无缘。母族败落,名声受损,被罚禁足,此次最大的赢家恐怕就要属六皇子了。
秋长歌想起之前在秋意居见过一面的皇子,垂眸不语。如今几位皇子中,唯有六皇子能继承大统,想必不久之后,陛下就要立储了。
“七娘,你发什么呆呢,赶紧收拾,咱们今晚要搬到外面的宅子住一晚的,明日好风风光光地出嫁。”秋落霜激动的跟什么似的,一大清早就忙里忙外,自从得知七娘立了女户,还在外面置办了宅子,秋落霜仿佛就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之前一直听她说,女娘也能不依靠男子,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但是她觉得那些路都是黑的,但是现在有一条亮了灯的路就在眼前。
她们家七娘终于做一户之主了。
梅香嘿嘿笑道:“姨娘比娘子还要激动,不知道还以为明日出嫁的是姨娘呢。”
“小丫鬟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再这样乱说话,仔细吃苦头。”
梅香嘿嘿笑道:“都是姨娘和娘子惯得。”
秋落霜笑骂道:“快些装箱笼,咱们只带些贴身的和嫁妆,旁的尽数搬到新屋去,免得来回搬。”
梅香:“是是是,还是姨娘想的周到,咱们娘子出去一晚,再回来就是萧家的长孙媳妇了。”
秋长歌见她们喜气洋洋的,也感染了几分喜气,看着屋内都贴了喜字,有些恍惚,莫名其妙地竟然就真的要嫁人了。
雪鸮和龙五过来帮忙搬箱笼。
“娘子,公子有事忙,走不开,夜里再去宅子里看娘子。”
秋落霜笑道:“也不知道侄女婿整日忙什么,不过晚上还是别过来的好,新婚夫妇头一天最好是不要见面的,不吉利。”
龙五听到“侄女婿”三个字,呆滞了一下,一边的雪鸮已经习惯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姨娘是呆的,丫鬟是傻的,跟在秋家娘子身边是半点城府都没有学到啊。
他们家公子来来回回这么多次,这些妇人硬是没看出来半点,就连公子做什么营生都不知道,当然了,他也一直是小丫鬟嘴里的大龄书童。
雪鸮拍了拍小侍卫的肩膀,说道:“我是书童,你是小厮,习惯就好。”
至于他们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公子,自然是一事无成的庶子。没什么好说的了。
龙五呆呆地点头。
秋长歌见状,抿唇笑,淡淡说道:“告诉萧霁,忙公务要紧。”
四皇子禁足,曹国公被褫夺了爵位,这事定然会闹的风风雨雨,萧霁要忙的事情不少,何况她不觉得这就是最终结局。萧霁心中必然还有别的盘算。
雪鸮:“是,娘子,娘子无需担心,龙五会随娘子去外面的宅子,盛京是公子的地盘,安全的很,之前道观那些贼人是不敢在这种节骨眼上动手的。”
六皇子如今估计忙着在府邸中庆祝呢。两个竞争对手,一下子全没了,估计晚上做梦都会笑醒,暂时应该没有别的心思。
虽说如此,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公子还是派渡鸦贴身保护,和龙五一明一暗,那宅子离监察司也不远,要是出事,监察司的人片刻就到。
他就不信,天子脚下,皇城之地,六皇子还敢强掳良家女。
秋长歌点头,看来道观一事,确实是六皇子动的手。
梅香:“哎呀,你个小书童,怎么每次来就站着说话,不干活,还拉着娘子陪你聊天,快来帮箱笼。”
雪鸮:“……”
他认命地去搬箱笼,突然羡慕起渡鸦和碧霄来,一个从来不人前现身,一个因救治萧公一事,成了萧府的座上宾,唯有他命苦,白日里做书童,夜里当监察司小鬼,风里来雨里去的,命苦啊。
秋长歌失笑,等他们将嫁妆和箱笼都搬的差不多,就和秋落霜一起去衡安斋辞行。此次秋落霜陪她一起住在外面,充当是娘家人。
虽说于礼不合,但是萧府人还是十分的通情达理,就连四老爷也没有吭声。秋长歌寻思着,想必三皇子,四皇子先后折戟,四老爷整日盘算着朝堂大事,无心关注姨娘这等小事。
去衡安斋辞行之后,秋长歌又去了一趟清风堂。
整个萧府,秋长歌最敬重的便是这位萧公了。
萧公身子已经大好,在家休养了数日,昨日去了一趟宫里,今日早朝四皇子的事情就尘埃落定了,影响力可见一斑。
秋长歌到时,萧家老太爷正坐在书房内处理近日落下的公务。虽说有碧霄帮老太爷调理身子,但是朝堂之事,殚心竭虑,青年人尚且消耗心力,何况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萧公所谋之事,无人知晓,犹如走钢丝一般,一旦败了,就是满族抄斩的下场。
秋长歌见他经此一事,头发花白,苍老了不少。
“老太爷,秋家七娘来辞行了。”
老太爷放下公务,见她到了,吩咐人奉茶,连忙笑道:“小娘子快请坐,这几日本是想请小娘子来饮茶,奈何事务繁忙,竟然忙到今日。一眨眼,明日就是你和济安成亲的日子了。”
秋长歌微笑:“萧公为朝堂鞠躬尽瘁,自是繁忙。”
近来朝堂确实风风雨雨,老太爷忙的忘记了日子,但是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再见秋长歌一面,与她单独详谈一番。本是安排在了下午,没有想到她率先来了清风堂辞行。
在老太爷心目中,任何和萧霁有关的事情,都是大事,何况是娶妻这样的大事。若是先帝还在,济安还是那位满朝赞誉的小太子,那他的婚事就是国事。
所以,他想探一探小娘子的底细,看看她到底知道多少。
萧公看着面前美貌沉稳的小娘子,笑道:“济安这孩子一向沉默寡言,平时有什么心事也不说与我们听,因他身世的缘故,性格也有些偏激,不过他却十分喜欢小娘子,日后你们成亲,还望小娘子多多体谅他,他这些年过的十分不易。”
秋长歌垂眸微笑:“大公子脾性极好,萧公放心,七娘晓得。夫妻一体,日后我与大公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和萧家也是如此。”
萧公眼眸精光闪过,哈哈笑道:“他那个脾气还叫极好?小娘子莫要夸他,他小时候脾气确实极好,端方君子,其人如玉。三岁就识字,整日跟在我身后,问我一些典故,知晓我爱吃鱼,每每都让人做一份鱼脍……”
提前那些往事,萧公眼圈微红。那么小的小郎君,金尊玉贵的,却一点都不娇纵,也不跋扈,用稚嫩的声音喊他“太傅”,然后给他准备鱼脍,所以无论多少年过去,无论这条路走的多么艰难,他都记得那一盘盘鱼脍,并且愿意为此肝脑涂地,百死无悔。
如今他终于长大成人,虽然和他期盼的不太一样,但是他也终于要娶妻了。萧公很欣慰他愿意娶妻,没有选那些名门贵女,而是选了出身贫寒的女娘。他希望小郎君娶的是自己心爱的小娘子,而不是仇恨和权势。
秋长歌垂眸,没有想到今日来还能听到这样的往事,难怪先帝驾崩,大势已去,萧公也要将小太子藏匿在府中,这样的小郎君谁人不爱?谁人不心疼?
有些话秋长歌不好明说,但是已然知晓萧公今日的用意。
她微微一笑:“虽说大公子身世坎坷,但是能被萧公养在府中,亦是缘分,日后萧公必然还是能吃到那份鱼脍的。”
萧公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萧霁的身世,但是见她说话滴水不漏,而且说的人心里舒坦,顿时哈哈笑道:“但愿如此。”
萧公说着起身去书房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套文房四宝来,说道:“这是我官至一品时,先帝赐我的文房四宝,我一直没舍得用,如今赠与娘子,祝你和小郎君新婚之喜。”
先帝所赐,不仅是极品,更是孤品。或许萧公希望以这种方式守护萧霁。
秋长歌知道他的深意,起身接了,说道:“多谢萧公。”
萧家老太爷摸着胡子,摆手说道:“去吧,明日就是婚期。”
秋长歌捧着那一套文房四宝出来,秋落霜紧张地上前问道:“老太爷身体可好,与你说了什么?”
秋长歌:“萧公身体还很硬朗。”
秋落霜放下心来,欢喜道:“既是愿意见你,老太爷对你定然是十分满意的,这可是老太爷所赠?”
秋长歌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日后你在萧府定然能站稳脚跟的。”秋落霜大喜,“我帮你拿。”
秋长歌点头:“好,这是先帝所赐。”
秋落霜吓的手一抖,说道:“七娘,你还是自己拿吧,我怕摔了。”
秋长歌失笑,吩咐梅香收好,梅香蹦蹦跳跳地捧了,要放进箱笼里。
秋落霜急道:“仔细摔了,这可是先帝所赐,世上绝无仅有了。”
众人从清风堂一路出了府门,就见萧茗和萧宣站在门口相送。
秋落霜惊得不知说什么好,梅香眼惊得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秋长歌倒是坦坦荡荡。
萧宣笑道:“二哥说,七娘来府上时,我们未曾相迎,如今要走,便来送一送,再入府便是别的身份了。”
秋长歌:“多谢两位郎君。”
满府的丫鬟奴仆见了,心里明了,日后哪里敢怠慢,秋家小娘子出府,府上最有出息的两位郎君都来相送,这小娘子日后在府上该是何等地位?
萧茗点头:“去吧,满城都是都城卫,有时候找他们即可,找我也行。”
秋长歌点头,上了马车,马车一路驶离萧府,前去她新置办的宅子。
雪鸮驾着马车,嘟囔道:“娘子,二郎君和四郎君真是会给人添堵,这样大喜的日子还要来相送,公子知晓了定然不高兴。”
秋落霜吓到,说道:“莫要胡说,郎君们是好意,大公子怎会生气,你这小书童莫要挑拨离间。”
雪鸮:“……”
他一脸服气,一边的小侍卫小声说道:“公子很记仇的。”
那何止是记仇,是睚眦必报。二郎君和四郎君这般相送,公子估计会记仇十年。
秋长歌“噗嗤”笑出声来,说道:“他虽然记仇,但是心胸却很宽广,无事的。”
雪鸮和龙五听了有些高兴,比夸他们自己还高兴。他们跟的主子自然心胸宽广。
马车一路到了宅子,秋长歌也是第一次来这处宅子,只见是一处四进的宅院,青瓦白墙,还未进门,便见郁郁葱葱的高大树冠探出高墙来,里面必是绿树成荫的好地方。
秋落霜看的惊喜:“七娘,这处宅子又高又大还清幽,是极好的。”
雪鸮撇了撇嘴,若是公子没有落魄,皇宫内院也是住得的,这一处小宅子算什么。
秋长歌也十分喜欢,见秋落霜喜欢,笑道:“这宅子置办着,日后我应该也是不住的,姑母若是喜欢,时常来住就好。”
秋落霜微微惊喜。
两人进了门,绕过照壁,只见院内张灯结彩,绿树亭亭如盖,还有一棵早春的桃花,进了二门就是内院,内院房间不多,共有东南西三处厢房和耳房数间,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修葺的整整齐齐,管事的婆子前来拜见,笑道:“见过娘子,老奴受二郎君之命,带一干丫鬟婆子受命前来看护院子,等娘子出嫁了再随娘子一起回萧府。”
秋落霜十分欢喜:“多谢嬷嬷了,如此一来,明日出嫁定然会热热闹闹的,二郎君真是心细如尘。”
秋落霜说着瞪了一眼雪鸮,大公子整日就是公务公务,也不知道在哪里高就,人家二郎君官至都城卫将领,都能将事情办的这般妥帖,不知道的还以为七娘要嫁的是二郎君呢。
雪鸮心里憋屈,哎,这事只能二郎君干,大公子要是插手,难不成带着一群戴面具的监察司的人来送嫁?
那还真的不太合适。
那嬷嬷十分干练,吩咐人将嫁妆搬进院子,然后就收拾收拾准备膳食。
梅香等人将秋长歌的婚服等物搬进厢房,见厢房收拾的如新的一般,不禁“哇”的一声:“日后谁嫁了二郎君,可真是有福了。”
雪鸮站在檐下,懒洋洋说道:“小梅香,我劝你这话以后不要在大公子面前说,没好处的。”
梅香冷哼一声,关上窗户,说道:“有什么样子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书童。大公子就是嫉妒二郎君优秀,小书童心眼也小。”
雪鸮冷笑一声,谁嫉妒谁,还说不定呢。
秋长歌失笑,见他们斗嘴也懒得说,斗斗更健康。
如此一番收拾,用过午膳,就是下午。
萧霁下午来过一趟,被秋落霜和嬷嬷们拦在外面不给进来,说新婚夫妇前一日不能见面,于是又黑着脸走了。
秋长歌睡醒之后,得知此事,笑的肚子疼。
梅香眉飞色舞道:“娘子,你都不知道当时大公子那脸色有多难看。姨娘一点都没怂,还说大公子不如二郎君周全体贴,还叮嘱日后万万不能让你吃苦,总之叮嘱了一箩筐的话。
大公子脸都黑了,点了点头就走了。”
秋长歌捂着扇子笑,没有想到萧霁竟然还点头,她都怕他一怒之下直接翻脸。不过秋落霜平时胆子小的很,不知道为何今日胆子这般大。
萧霁,应该是不与女子计较的,大不了明日哄一哄。
秋长歌觉得他还是很好哄的,有时候她懒得哄,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就是有点比较糟心,没事就喜欢跟她贴贴抱抱的,就跟个黏人的狼狗似的。
秋落霜是不知道他经常半夜来她的闺房,不然那后果她都不敢想。
梅香嘻嘻笑道:“娘子,姨娘说这叫做下马威,若是大公子敢对你不好,她就去找老太爷告状。”
秋长歌“噗嗤”笑出声来:“这一招恐怕不太行。”
萧公估计不敢骂萧霁,毕竟在萧公心目中,他是臣,萧霁是君。
梅香笑道:“总之大公子灰溜溜地走了,谁让他这几日都不来见娘子。”
秋长歌笑了笑,萧霁是来的,只是都是夜里来,天不亮就走,所以小丫鬟不知道。
梅香:“对了,娘子,姨娘说还得试一下婚服,哪里不合身的话还可以改。”
秋长歌认命地起来试婚服和头冠,等试完天都黑了。
因第二日要出嫁,秋落霜夜里不肯走,让丫鬟将被褥抱过来,说陪她一起睡。秋长歌见她估计是道观那日惊到了,到了陌生地方不敢睡,于是便同她睡一张床。
她寻思着,今夜萧霁应当是不会来了。
结果临近子时时,有人敲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