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浪翻卷着咆哮。
海天一片昏黑，试炼山地已经成了茫茫大洋中的一座峭壁孤岛。
玉灵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危虚子：“你是玄武？可天之四象......不是早就在一千多年前的那场大灾变中陨落了么。”
危虚子衣袂飘然，那一半独眼只是淡淡抬头看向天际的星环。
“玄武掌管生死护佑，镇杀、延续、隐秘、防御、滋养，皆是我主司之事。”
危虚子缓缓开口。
“所以那一次，肉身虽死了、灵魂亦是遭受重创，却也侥幸保留了下来，后又受了那三太子的委托，我便在这里重诞身骨，守着老友们的尸骨、守着万墟之水的封印等了千年。”
“你一个神，竟然能藏这么久？”一边的龙桃不是很理解，但她又想起自家神明和星空的关系，“那你知道月神的下落么？”
“等等，华夏的月神，跟华夏之外的月神应该也不是同一位吧？”玉灵压低了声音，“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那位月神，在恶灵石板上的位格......是暗之恶魔？”
危虚子看了眼龙桃，想见了她的身份，微微一笑：“白银之庭在灰海的不同映射地域，确实有同位司掌而不同人格的存在。
“因此这世间除我之外，司掌生命滋养的，还有一位花魔。
“过去我在玉山，而她在潘地曼尼南......不过月神，确只有一位。”
听到这里，龙桃的神色忽然严肃。
危虚子叹息：“月神是星主，她的存在，其实远比我们都要古老得多......自她诞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是这颗星球天空之中群星的主宰。
“她的位格本远高于我等，月亮恒常变化，星宿便如常运转。
“所以她陨落之后，天之四象与二十八星宿也跟着衰朽......你们魔女，也便不能再通过星象窥视命运。”
危虚子说到这里，顿了顿：
“至于她的去向......我曾经听阴司的鬼差说月神也是长乐冥界的主宰，而据我所知，长乐冥界在三百年前被一团迷雾彻底封禁。
“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就是在那时完全与月神失联的是么？”
“黯色蔷薇流传的会史中记载，三百年前，她们在伦敦观测到了红月......”龙桃喃喃着，忽然抬头，“月亮......就是在那时死去的。”
“红月......”危虚子低下原本秀丽，此刻却被伤痕隔断的眉毛，淡淡沉思了片刻，“看来是有人将重伤的她当做了仪式的媒介。”
“竟然需要用到月亮作为仪式媒介？”玉灵愣了下，“那仪式是做什么的，竟然需要月亮？”
无论东西方，神秘学仪式的目的一般就是以下几种：
召唤、降神、占卜、转化、封印、净化。
召唤仪式，顾名思义就是召唤某种超自然的存在来到当前的维度。
降神仪式和召唤类似，不同的是并非请求那种存在直接现身，而是请求他的灵体附身。
这两者都是恶魔信徒试图苏生其信仰恶魔时常用到的仪式。
占卜仪式，就是玉灵平常最常用的仪式，易经、塔罗等都是借助仪式来预测未来。
转化仪式则常见于炼金术领域，炼金矩阵催动的一般都能称作“转化仪式”，能够提升对应存在的灵性和精神力量，或者直接点说，它能够将不同的物质形态进行变化。
而剩下的封印与净化，也属于炼金范畴。
不过无论是哪种仪式，其媒介用到人血、尸体等就已经算是苛刻了，其余的便是各种存在灵质的自然材料。
但以天上的月亮作为媒介......玉灵还是第一次听说。
所谓“媒介”不仅是沟通渠道，也是“代价”。
如果那是一场召唤仪式，很难想象仪式主人要召唤的是什么东西，需要一整颗月亮作为“代价”。
“只会是某种禁忌的存在。”危虚子说，“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就这么死去，就连那场大灾变都没能彻底杀死她，更别说仪式了。
“三百年前长乐冥界的那场迷雾封禁，很像是她的手笔......魔女，兴许你们的神明现在正在她的神国静养。”
“长乐冥界......”龙桃将信将疑。
黯色蔷薇过去记载的神谕中，月神奥希丽丝的确提到过这个地方。
在灰海之上，白银之下名为“边境”的维度，是通俗意义上的“地狱”，其中的亡魂不会往生，而是永远居住其中，直到灵寿耗尽。
而她自己也是执掌长乐冥界的冥王。
如果说在那场红月仪式后，月神与她们失联是因为回到了长乐冥界并自我封印，而非被谁杀死......
龙桃心中的疑惑和担忧得以稍稍解开：“原来是这样......那老妖婆知道了，应该也就放心了。”
“那这场灾祸......”玉灵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面前的一片汪洋。
天边乌云积聚，底下的云层轰隆隆地翻卷着，不时有枝桠般的电弧闪灭。
四面望去，灰白色的海水无边无际。
玉灵的视野里已经看不到陆地了，远处波涛汹涌的海面上，大片无助的飞鸟哀鸣着盘旋。
它们在浪头扑来时提前飞上了天空，可即便是这样，它们也再飞不到落脚的地方。
这片大海广阔到令人绝望。
危虚子朝东望向很远的地方，那里的海面朦朦胧胧，似乎正落着一场了无边际的大雨。
“这能够消解万物的，想必是无根之水。”
在玉灵逐渐呆滞的目光中，危虚子顿了顿。
“自兜率宫主人的法宝羊脂玉净瓶中洒下，在灰海引发了这场灭世的洪灾。”
“你是说......真理基液就是无根水？”玉灵耳边嗡嗡作响，“这次的洪灾，是祖师爷的玉净瓶导致的？”
兜率宫是祖师爷太上老君的道场，那场灾变后，祖师爷确实是不知所踪。
可祖师爷的法宝又怎会任人带走？
从前老爷子跟她讲过神弃之夜的往事，可当她问到祖师爷是否也一样抛弃了他们时，老爷子却不置可否。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所以玉灵一直不相信祖师爷在那场灾难中放弃了灰海。
否则这些年来，她日日夜夜念的经不就白念了？
“兜率宫早已成了无主之殿，两界沉没导致其封印开裂，贼人潜入行窃而已。”
危虚子低眉看着身下起伏的海浪。
“不过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你们人类对此有预计么？”
“这洪水会一直推到青藏高原，直到吞没珠穆朗玛峰。”龙桃低声回答道，“预计时间，是六到七天，现在全世界的人都在朝青藏高原撤离，还不知去向。”
“玄武......有什么办法么？”玉灵犹疑着问。
“无根水如此泛滥，此间覆灭已成定局。”
危虚子摇摇头，抚了抚身下的獬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