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易年站在书桌前,指尖刚刚离开奏折,眉宇间的凝重还未散去。
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下一刻,御书房的门被推开。
周晚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黑夜,此时的黑夜,仍保持着易年的模样。
面容平静,眼神淡漠,俨然一副帝王姿态。
可当二人踏入御书房的瞬间,脚步猛然顿住。
黑夜的瞳孔骤然收缩,身形一晃,黑色的雾气从周身散开。
眨眼间便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黑袍猎猎,面容冷峻。
而周晚,则彻底僵在了原地。
盯着易年,那双带着三分英气的眸子微微颤动,复杂的神色在眼底翻涌。
震惊、愤怒、疲惫、如释重负……最终,所有的情绪化作一片沉沉的暗色。
没有说话。
眼睛死死盯着站在书桌前的身影,呼吸仿佛停滞,握着门框的手指微微发颤。
易年看着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还未开口。
周晚突然动了!
\"唰——\"
天下第一极速身法\"步风罡\"瞬间爆发,周晚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他已冲到易年面前!
右拳紧握,不带一丝元力,纯粹的肉体力量,直直朝着易年的脸砸了过去!
易年能躲。
金翅大鹏鸟的内丹赋予了他真武境界的极致速度,周晚再快,也快不过他。
可易年没躲。
他就那么站着,目光平静地看着周晚的拳头逼近。
\"砰——!\"
一声闷响,拳头重重砸在易年的脸上!
没有元力护体,这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颧骨上。
易年的头猛地一偏,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
\"哐当——!\"
他的身体撞翻了旁边的书架,厚重的典籍、奏折、笔墨纸砚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架子轰然倒塌,扬起一片尘埃。
门外,侍卫的脚步声急促逼近,刀鞘碰撞声清晰可闻。
\"陛下!王爷!出什么事了?!\"
周晚头也没回,第二拳已经攥紧。
再次冲向刚刚撑起身子的易年,怒吼一声:
\"滚!!!\"
侍卫们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黑夜站在门口,嘴角微扬。
抬手一挥,一道漆黑的结界瞬间笼罩整个御书房。
\"打吧,拆了都没事。\"
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顺手从果盘里抓了个梨子,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地看起戏来。
易年刚撑起身子,周晚的第三拳已经砸了过来!
\"砰——!\"
这一拳直接将他轰飞,后背重重撞在龙椅上,沉重的檀木龙椅\"咔嚓\"一声裂开,翻倒在地。
易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没擦,只是缓缓站起来,依旧没还手。
他知道,周晚需要发泄。
这江山本该是他的责任,可他却一走了之,把整个烂摊子丢给了周晚。
忽然瞧见周晚的鬓角已经染上霜白,眼角的皱纹深了几分。
曾经意气风发的公子哥,如今眉宇间只剩下疲惫和压抑的怒火。
易年不怪他。
他甚至希望周晚能多打几拳。
\"你还知道回来?!\"
周晚的声音嘶哑,第四拳狠狠砸在易年胸口!
\"砰——!\"
易年倒退数步,撞碎了身后的案几,奏折如雪片般飞散。
\"你知不知道你的天下乱成什么样子了?!\"
第五拳,易年被砸得撞上柱子,木柱\"咔嚓\"裂开一道缝隙。
\"你知不知道老子放弃东远州要下多大的决心?!\"
第六拳,易年撞翻了烛台,火焰\"呼\"地窜起,又被黑夜随手一挥,熄灭。
\"你知不知道老子每天要看多少奏折?!\"
第七拳,易年的后背撞碎了窗户,木屑纷飞。
\"你知不知道落北原打成什么样了?!\"
第八拳,易年摔进书架堆里,古籍残页漫天飘落。
\"你知不知道北祁现在乱成什么样了?!\"
第九拳,易年撞翻了整张御案,厚重的檀木桌\"轰隆\"一声四分五裂!
周晚的怒吼一声比一声嘶哑,一拳比一拳重。
易年始终没还手。
只是不停的站起来,承受着周晚的每一拳,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可眼神依旧平静。
这个公子哥,替他扛起了整个北祁的江山,替他背负了千万百姓的期望,替他做了所有本该由他做的决定。
终于,周晚的第十拳挥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他的拳头悬在半空,指节已经泛红,微微颤抖。
御书房内,早已一片狼藉。
龙椅翻倒,椅背上雕刻的金龙断成两截,龙首滚落在墙角,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奏折散落一地,有些被踩出了脚印,有些被撕成了碎片,朱批的墨迹晕开,像是一滩滩干涸的血。
书架倒塌,古籍和公文混在一起,有些书页被烛火点燃。
烧出了焦黑的边缘,灰烬飘在空中,像是下了一场黑色的雪。
柱子歪斜,上面布满了裂痕,仿佛随时会坍塌。
御案碎成了几块,桌腿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蛮力硬生生掰断的。
烛台倒在地上,蜡油流了一地,凝固成扭曲的形状,像是某种不甘心的挣扎。
易年满身灰尘,衣袍被扯破了好几处,左脸肿得老高。
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但脸颊上的淤青还在,右眼角也肿得几乎睁不开。
堂堂真武强者,被人用拳头揍成这样,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周晚也没好到哪去。
胸前的衣襟大开,汗水浸透了里衣,呼吸粗重得像是在拉风箱。
拳头上全是血,指节破皮,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血丝,不知道是打易年打的,还是砸墙砸的。
头发散乱,鬓角的白发在烛光下格外刺眼,像是雪落在墨色的夜里。
两个人就这么看着,谁也没说话。
易年身上的青光缓缓流转,脸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但周晚手上的伤却没处理,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和灰尘混在一起,变成暗红色的泥。
良久,周晚的肩膀微微颤抖。
眼睛红了。
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混着汗水,砸在地上。
易年看着他,轻声道:\"继续吗?\"
周晚的眼睛越来越红,呼吸粗重如牛,胸口剧烈起伏。
\"易年……\"
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他妈……真不是东西……\"
话音未落,拳头缓缓放下,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黑夜啃完了梨子,随手将果核丢出窗外,拍了拍手,笑道:
\"打完了?那我撤结界了?\"
周晚没理他。
易年也没说话,只是走到周晚身后,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周晚踉跄后退两步,缓缓滑坐在地。
头低垂,肩膀依旧发抖。
\"你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吗……\"
\"渭南三州乱了,槐江州乱了,东远州不得不放弃,落北原的战事一天比一天严峻…\"
\"朝堂上那群老东西天天吵,世家趁机揽权,军饷被层层克扣…\"
\"你的江山…\"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沙漠里干渴的旅人。
\"我快守不住了…\"
\"我每天睁眼就是奏折,闭眼还是奏折,梦里都在批阅军报…\"
\"可你呢?\"
周晚抬起头,眼眶通红。
\"你在哪?\"
易年沉默。
缓缓走到周晚面前,蹲下身,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辛苦了…\"
不是对不起。
周晚猛地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对不起?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北祁千千万万的百姓!\"
易年点头。
\"你知不知道…老子有多怕…\"
周晚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眼眶通红。
\"老子怕你醒不过来…怕北祁撑不下去…怕老子…扛不住…\"
易年看着他,缓缓开口:
\"我知道…\"
周晚的肩膀微微一僵。
最终,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半年来的疲惫全部吐出来。
\"下次再跑,老子直接撂挑子。\"
易年笑了笑。
\"好。\"
窗外,雪依旧在下。
但御书房内,烛火重新亮了起来。
周晚没看他,只是盯着地上的某一片狼藉,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东远州放弃了…落北原每天都在死人…\"
\"军饷不够…粮草不够…连箭矢都不够…\"
\"朝堂上那群老东西…天天吵…吵着议和…吵着迁都…\"
\"他们不怕我…\"
\"他们怕的是你…\"
\"可你不在…\"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呢喃。
\"你不在…\"
易年沉默。
他伸手,按在周晚的肩膀上。
周晚的肩膀冰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热气。
\"我在了…\"
易年说着。
周晚终于转过头,通红的眼睛盯着他。
\"你在哪?\"
忽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在了…可北祁已经快没了…\"
易年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走到那堆废墟前,弯腰捡起了一本奏折。
易年站在废墟中,看着这些奏折,忽然明白了周晚的绝望。
这不是一座江山。
这是一座即将崩塌的山,而周晚,一个人扛了太久。
他转身,看向周晚。
\"还有救…\"
他说。
周晚抬头,眼泪还挂在脸上。
\"怎么救?\"
易年弯腰,从废墟里捡起了那截断裂的龙首,放在掌心。
\"从头救…\"
周晚看着他,良久,忽然抬手擦了把脸,站起身。
\"妈的…\"
他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易年,还是在骂这该死的世道。
易年笑了笑,把龙首塞进他手里。
\"妈的…\"
周晚又骂了一句,但这次,声音里多了点东西。
像是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