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尔声音压得很低,大抵是不想让其他风沙众的人听见,徐年他们倒是都听清了。
酥酥晃了晃脑袋,晃掉些许扑在毛发上的细沙。
古丽瞳孔骤然瞪大,满脸惊愕,她想不明白巴哈尔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又是有什么资格和底气说出这种话?
张天天就像是没听清楚,把手竖在耳朵边,耳朵冲着巴哈尔,嘴上大声说道:“你说什么?你说,你要带着风沙众投靠大焱朝廷,就为了换你这一条命?”
徐年写的定字,只是定身。
不封五感。
张天天这一嗓子,风沙众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他们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眼神能动,面部神情也在肌肉的颤抖下有了些许变化,他们错愕、茫然、不解,紧接着油然涌现出来的便是不耻,是遭到当面背叛的愤怒。
大焱朝廷,要用毒粮绝大漠人的后。
这是绝户的毒计!
大漠人与大焱朝廷之间,便只剩下血流成河这一种可能了!
此等血海深仇,便是大漠人通通战死,把血流尽染红了这万里黄沙,那也是要把大焱人给埋在血沙之下,才能够大笑归天,死而瞑目!
他们爱戴首席。
爱屋及乌,也疼爱首席唯一的弟子。
所以刚刚这闯入了风沙众据点的大焱儒生要拿巴哈尔,他们即便明知自己不是对手,仍旧奋不顾身地冲上去。
可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
巴哈尔竟然让风沙众投靠大焱朝廷,来换取一条活路?
不可能接受!
他们可以为了救巴哈尔而死,用数十条命来尝试救这一条命,但却不可能接受巴哈尔拿他们来向大焱朝廷换一条活路,即便走这条路,他们也许都不用死。
况且……
巴哈尔,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代风沙众做出这种决定?
他难道已经把风沙众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能够随意与人买卖交易?
他只是首席的弟子而已,又不是首席!
张天天这一嗓子,不仅在风沙众众人的面色和心神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巴哈尔的脸色同样也变得惨白一片,他慌忙说道:“大人……大人您行行好,小点声,小点声,别这么张扬啊!您这么说,让他们都知道了,我、我……还怎么为两位大人做事啊!”
这见风使舵倒是快。
八字还没一撇呢,巴哈尔已经在说是给徐年他们做事了。
张天天皱眉说道:“我就奇了怪了,我就算不让他们知道,你这事就能做成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据我所知,在风沙众一呼百应的首席是你师父,不是你吧?”
面对张天天的质疑,巴哈尔连忙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我这师父找了好几百年,就找到我这么一个能够传承衣钵的弟子,所以他最疼我了,只要我求求师父,师父他一定会……会理解的!”
“况且大漠国主都已经称臣了,我们这开善堂起家的风沙众,有什么本钱和大焱唱反调?这是天下大势,逆大势而为只会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顺势而为,帮两位大人做事,好歹能保住小命啊!”
“轰轰烈烈的好死,总归不如赖活着……”
张天天乐呵一笑:“这么能说啊,但你刚刚和你师父说的那些话可不是这样的啊,不是要斩草除根吗?”
“大人,我刚刚是猪油蒙了心,昏了头了,才说出那种混账话,该罚该罚……”
要不是被捆着,手动不了,巴哈尔会打自己两耳光,增加说服力。
“我看你这可不是昏了头,是斩草除根要斩到你头上了,才知道事情不对劲了。”张天天说完,转头看向了神情复杂的古丽,问道,“古丽姐,他说的真的假的,你们首席有这么听他的话?”
古丽咬了咬唇,看着巴哈尔的眼神只剩下了浓浓的失望,她摇了摇头:“半真半假。”
“首席就寻到这么一个好苗子,疼他是真,但是首席收留抚养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溺子如杀子的道理?”
“首席从来不会无底线的迁就任何一个孩子,哪怕哭得再厉害再撕心裂肺,首席也只会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讲述错在了哪里,指出生而为人的那一条线在哪儿,为什么不能越过。”
张天天反手扇了巴哈尔一巴掌:“好啊,你恃宠而傲不把你师父当人就算了,你还敢骗我?找死是不是?行啊,等下我们走的时候,就把这根捆着你的绳子,栓在马身上,我们骑着马儿在黄沙上跑,马儿就拖着你在黄沙上磨,磨得血肉模糊,肚子穿了肠也烂了,看你能挺多久!”
巴哈尔脸都肿了,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没……大人,我没骗你们,你们相信我,我真的能够做到,不信……不信我让我师父过来?我让他爬过来,他都不敢走过来——师父!你来啊,师父,快过来,徒儿有话和你说!”
巴哈尔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了,他觉得这再不证明师父对自己的言听计从,能被这大焱来的小姑娘活活折腾死。
“来啊!师父——师父?你、你连徒儿的话都不听了吗?让你过来就过来,快过来……滚过来!青木,我让你滚过来,你是不是聋了?”
风沙众的首席只是面色上浮现出一抹痛楚之色,双脚却一动不动。
巴哈尔连喊了好几声,没把师父喊过来,随着张天天的眉头越皱越厉害,巴哈尔神情也越来越慌张,到最后已经是倒反天罡了,让人分不清谁才是师尊,谁才是弟子。
“够了。”
徐年开了口。
他的声音不重,落在巴哈尔的耳朵里却像是擂鼓,心神一阵激荡,连忙闭嘴。
徐年看着满脸惶恐的巴哈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师父对你确实是言听计从。”
“你喊他滚过来,他是真的只能够滚过来,没过来只是因为他现在还动不了而已。”
“不过你刚刚也没说真话。”
“你师父这么听你的话,不是因为对你这个唯一的弟子宠溺到没了边,而是因为你这个弟子手里,攥着你师父的一道魂魄。”
“你以这一道魂魄控制了你师父,你师父只能听你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