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是船上备着御寒跟消毒的,效果肯定比不上医用酒精,但眼下只能凑合。
他先拿浸了冷水的布条,一遍遍擦小女孩的额头脖子还有腋下,帮她物理降温。
然后,他一咬牙,拿把消过毒的小刀,小心的切开了小女孩腿上已经化脓的伤口。
一股子恶臭的脓血淌了出来。
周围的野人吓得直往后退,只有那个老巫医,盯着庆修的动作,眼神里全是惊疑。
庆修屏住呼吸,仔细的把伤口里的脓血挤出来,然后拿浸了烈酒的布条,一遍又一遍的洗着伤口。
剧痛让昏迷的小女孩痛苦的低吟起来,身子不停的抽搐。
“按住她!”庆修对苏小纯跟长孙娉婷喊。
两个娇滴滴的贵妇人,这会儿也顾不上怕跟恶心了,赶忙上前,一个按住小女孩的肩膀,一个按住她的腿。
整个过程搞了快半个时辰。
等庆修处理完最后一个伤口,拿干净布条把小女孩的腿包好,他自个儿也满头大汗,累得快散架了。
他摸了摸小女孩的额头,烫人的温度好像降了点,呼吸也平稳了些。
“能不能活,就看她自个儿的命了。”庆修疲惫的说。
他已经尽力了。
接下来两天,庆修差不多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小女孩身边,不停给她物理降温换药布,还让李丽珠去林子里找了些他记忆里能消炎的草药,捣碎了喂她喝。
部落里所有人都紧张的看着。
他们觉得,神使大人正在跟恶灵死磕。
要是神使大人赢了,小花就能活。
要是输了,那......
第三天早上,第一缕阳光照进山洞,昏迷了三天的小女孩,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守在身边的庆修跟庆如鸢,虚弱的叫了起来。
“她活了!小花活了!”
庆如鸢激动的跳起来,抱着庆修的脖子又叫又笑。
整个部落,一下爆发出雷一样的欢呼声。
所有野人,都朝庆修跪下,五体投地,嘴里高喊着神使,眼神里是没见过的狂热跟崇拜。
那个老巫医,更是走到庆修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把代表巫医地位的一串兽牙项链,挂在了庆修的脖子上。
庆修看着眼前这狂热的场面,心里松了口气。
他明白,从这刻起,他不光是这个部落的统治者,更是他们心里唯一的神。
武力,让人怕。
利益,让人服。
而救命,则能让人信。
正当整个部落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中时,派出去勘探的二虎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队伍看着有些狼狈,一个个晒得跟黑炭似的,但精神头却足得很。
“国公爷!”二虎一见到庆修,就跟见到亲爹似的,大步流星的跑了过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俺回来了!”
“起来吧。”庆修扶起他,打量了一下,“没受伤吧?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没受伤,好着呢!”二虎咧着嘴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国公爷,您猜怎么着?咱们找着了!都找着了!”
他一边说,一边让人把背着的几个大麻袋给放下来。
袋子一打开,里面全是黑乎乎的煤块跟红褐色的铁矿石。
“国公爷您看!”二虎献宝似的拿起一块铁矿石,“那片红石头山,老大一片!就跟您说的一样,全都是这玩意儿,好多都露在外面,拿斧子就能往下敲!”
他又拿起一块煤矿,“这个黑石头山也一样,比咱们这儿的多多了!俺让人随便挖了点,感觉底下还多着呢!”
跟在二虎身后的那个沙漠部落头领,路上还被二虎取了个名方便记,叫库塔,此刻也走了上来。
他看着庆修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认命,变成了彻底的敬畏。
这几天,他带着二虎他们,把自己知道的地方都跑了一遍。
他亲眼看着这些外来人,对着那些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的破石头,露出了比看到猎物还兴奋的表情。
他想不通,但又觉得,这些人肯定有他们的道理。
“国公爷,库塔这家伙还挺老实的,没耍花样。”二虎拍了拍库塔的肩膀,嘿嘿一笑,“而且他还带俺们去了个好地方!”
说着,二虎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个小皮袋,打开来,倒在手心。
一堆黄澄澄亮闪闪的小颗粒,在阳光下刺得人眼睛疼。
砂金!
“国公爷,库塔说,这是他们部落偶尔才能发现的神石,在一条河里。俺带人去看了,那河里,多的是!”二虎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啥用,但看庆修之前的反应,就知道这绝对是好东西。
庆修的呼吸都停了半拍。
他看着二虎手里的砂金,又看了看库塔,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
铁矿,煤矿,现在又加上了储量巨大的金矿!
这片大陆,不,应该叫澳洲,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大唐的礼物!
“干得好!都干得好!”庆修重重的拍了拍二虎跟库塔的肩膀,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他当即宣布,库塔跟他那一百多个俘虏,全都自由了。
并且,他赐予库塔“荣誉族人”的身份,地位只在山洞部落首领之下,以后两个部落要和平共处,共同为他,也就是神使大人效力。
库塔激动得热泪盈眶,对着庆修又是磕头又是跪拜。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跟着这个神一样的男人,他们部落,真的能过上好日子了。
庆修看着眼前这和谐的一幕,心里已经开始规划起了宏伟的蓝图。
建立一个永久性的港口基地,修一条简易的轨道,把矿石运到海边,然后用大船源源不断的运回大唐。
有了这些资源,大唐的工业化进程,至少能提速十年!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个新基地的名字,就叫“新长安”。
然而,就在庆修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负责在船上了望的船工,突然发出了紧张的喊声。
“国公爷!远处海面上,好像有船!”
庆修心里一惊,立刻拿起望远镜,朝船工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遥远的海天交界处,一个黑点正在慢慢变大。
那确实是一艘船。
但看那样式,既不是大唐的商船,也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国家的船。
是谁?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大陆,怎么会突然出现一艘陌生的船?
庆修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
海面上的那个黑点越来越近,庆修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手里的望远镜就没放下过,死死的盯着那艘船。
船的样式很古怪,船身狭长,挂着一张巨大的方帆,但两侧又伸出很多长长的木桨,几十个膀大腰圆的水手正在奋力划动。
看这架势,既能借风力,也能靠人力,速度倒是不慢。
“国公爷,这是哪家的船?瞅着不像咱们大唐的啊。”二虎也凑了过来,满脸的警惕。
“不清楚。”庆修摇了摇头,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心里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是罗马人?
可不对啊,罗马人就算要来,也得先穿过马六甲,再绕过大半个南洋,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而且船的样式也对不上。
难道是这片海域的其他土着文明?
庆修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大。
从山洞部落跟沙漠部落的情况看,这片大陆的文明程度还处在石器时代,能造出独木舟就顶天了,怎么可能造出这么大的海船。
“传令下去,全船戒备!”庆修放下望远镜,果断下令,“火炮准备,要是对方有敌意,不用客气,直接给我轰沉了!”
不管对方是谁,敢闯到他的地盘上,就得做好被崩掉牙的准备。
船上的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船工们各就各位,黑洞洞的炮口悄悄调转,对准了那艘越来越近的陌生船只。
岸上的野人们也发现了海上的异状,一个个紧张的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聚集在庆修的船边,如临大敌。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一直专心画海图的袁天罡,突然从船舱里跑了出来。
“国公爷!国公爷!”他一脸激动,指着那艘船,声音都在发颤,“是仙舟!一定是接引我等的仙舟来了!”
庆修差点没一脚把他踹回海里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仙舟?
你家仙人长得五大三粗,划着桨来的?
“二虎,把袁大人请回船舱,让他好好看着,别出来添乱。”庆修没好气的吩咐。
“是!”二虎领命,连拉带拽的把还在那手舞足蹈的袁天罡给拖了回去。
庆修重新举起望远镜,那艘船已经离得很近了,他甚至能看清船头上站着的人。
那些人穿着打扮,好像……有点眼熟?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对面的船上,突然升起了一面旗帜。
一面黄底黑字的龙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大唐的旗帜!
庆修愣住了,船上所有的大唐船工跟家将也都愣住了。
“是咱们的人?”
二虎扒着船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庆修也懵了,他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了看,没错,确确实实是大唐的官方旗帜。
他娘的,这帮人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他这次出海,走的是一条全新的航线,连他自己都是摸索着过来的。
长安那边,除了李二跟几个心腹,根本没人知道他的确切去向。
难道是李二派人来的?
可这才过了多久,就算李二要找他,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吧?
庆修心里一万个问号,但既然是自己人,那警报自然就解除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炮手们都把家伙收起来。
很快,那艘大唐的船靠了过来,在距离庆修的铁船不远处停下。
从船上放下来一艘小船,几个穿着官服的人,在一群禁卫军的护卫下,朝铁船划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臣,面白无须,神情严肃,一身绯红色的官袍,在阳光下很是扎眼。
庆修认得他,是中书省的侍郎,姓裴,算是朝中一个有分量的文官。
裴侍郎被禁卫军搀扶着,颤颤巍巍的爬上铁船的悬梯。
一站到甲板上,他先是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当看到岸边那些穿着兽皮,好奇张望的野人时,他的眉头明显皱了一下。
再看到庆修一身随意的布衣,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束在脑后,完全没有国公爷的架子,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下官中书侍郎裴矩,参见庆国公。”裴侍郎整理了一下官袍,对着庆修,一丝不苟的行了个大礼。
他身后的几个小官,也赶忙跟着行礼。
“裴大人不必多礼。”庆修抬了抬手,心里却在飞快的盘算。
中书省的侍郎,亲自带队,跑这么远来找他,这事儿绝对小不了。
“裴大人一路辛苦,不知……所为何来?”庆修开门见山的问。
裴侍郎直起身子,从怀里无比郑重的掏出一卷用黄绫包裹的书信,双手高高捧起交给庆修。
庆修只看了一眼,心便猛地往下一沉。
书信中的内容很简单。
李二急需他立刻返回长安,有要事请他处理,十万火急。
速归?还不得有误?
他知道,肯定是长安出大事了。
而且是只有他才能解决的大事。
不然以李二的性子,绝不会在他刚出来没多久,就用这种十万火急的方式把他叫回去。
“敢问裴大人,可是朝中出了什么变故?”庆修沉声问道。
裴侍郎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国公爷,此事……事关重大,下官在路上也不便多言。陛下只吩咐,务必将您安然无恙的带回长安。到了长安,您自然就知晓了。”
这老狐狸,嘴还挺严。
庆修心里骂了一句,但也没再追问。
他知道,既然李二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道理。
只是……
庆修回头看了一眼岸上。
那里,山洞部落跟沙漠部落的野人,正在他的指挥下,热火朝天的建设着新的家园。
不远处,简易的冶炼炉已经搭好,就等着开炉炼铁。
更远的地方,二虎他们刚发现的巨大矿脉,还有那条流淌着黄金的河流,都等着他去开发。
他为这片大陆规划的宏伟蓝图,才刚刚开了个头。
现在让他走?
他怎么甘心!
庆修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了。
裴侍郎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国公爷,此事……真的非同小可,关乎我大唐国运。陛下在下官临行前特意嘱咐,说这天下,能解此危局者,非您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