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红日之光穿过零散残枝破叶,射上阿洛伊的右额,左颧骨,以及右耳根,使得流出的鲜血快速凝结,伤口自然也得以止血。阿洛伊刚从昏迷中醒来,试探着仰面,望了望迷眼的光,顿时满眼缤纷,头晕目眩。
“法可……”他呻吟着,从嘴角挤出此刻的心境。
远近的虫鸣与风吹绿叶的沙沙声轻轻柔柔,大大缓解了阿洛伊的焦虑,他眨巴眨巴眼,向左缓挪颈脖,看到了身侧还处于昏迷状态的昆娜小姐,以及停在她后脑勺上的一只红褐纹虫子。阿洛伊感到困惑,为什么她一点伤也没有,真的……虽然她的头耷拉着,任凭长发低垂,但至少右脸颊,裸露出的右臂右腿上连一点点划痕都不存在。
确定了颈椎没有因身体受到的剧烈撞击而错位后,阿洛伊双手小心翼翼地勒着小腿根,试图把脚从前排座椅夹缝中扯出来。噢!很疼!但在痛的同时他认为自己很幸运,因为左右两条腿都没有骨折的迹象。他用力,他还用得起不小的力……而就在咬着牙,几乎要把脚踝扯出来了的时候,他的余光冷不丁地察觉到了二尺外的一个东西在动!
“谢特!!!”阿洛背脊一冷,急中生智用混合语言问候了窗外的飞索,“法克油!飞索!!你个杀千刀的吓到我了!!!”
“对不起,先生……”飞索趴在,或者说贴在直升机倾倒的斜面上,他的声音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虚弱,就像是一两个月没有吃到烤肠了的那种虚弱。“我只是……”
经过一句压低音量的怒吼,阿洛伊突然觉得轻松了不少,也许就是这一吼打通了他淤着的血脉,而接下来,他才发现了飞索的鲜血淋淋。
“你这是!?……”阿洛伊瞪大了两眼,“是安东尼先生把你……不……不会!!”他立马清醒了过来!巴顿与艾伯特爵士都不省人事,唯有身旁的安东尼先生没了踪迹,但——安东尼先生就算受了重伤也会痊愈,他肯定是找幽暗之处躲藏起来了!
“先生,”飞索就像是即将睡去一般,扬着眼有气无力地道,“我也刚醒……我是被一颗……枣核大的……白色石头击伤的……”
“欧买尬!你瞧你的肩膀……”阿洛伊摇着头心惊肉跳道,“你确定那是……一颗小石头……而不是一发……一发他娘的加大号子弹吗!?”
“是……是的先生……”飞索抬起左臂,指尖轻轻触上右肩下方那个碗口大的血洞,喘着气答道,“我是在向您汇报前方地形时被击中的……”
“我想起来了……”
“那颗枣核大的白石头……自下而上……从我左肋骨下两寸……斜斜到右胸……肩膀……击穿了我的身体……然后又恰好打断了……打断了一片螺旋桨……所以……”飞索比划着直升机的坠毁,“虽然我看到它了,但已经……来不及躲开了……”
“看样子你现在行动不便……”
“是的,我的内脏全是剧烈的灼伤感……动一动……很疼……”
“呼……我说可怜的飞索……看这手法……很明显,我们进入这片土地并没有得到允许……”,阿洛伊一边用两掌掌根使劲地揉搓眼眶,一边道:“不过你该庆幸自己当时不是站在直升机的另一边……”
“是的……”飞索摸了摸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那家伙如果不是借助了什么发射工具……”
“那我们就危险了!”飞索的伤反向给了阿洛伊力量,他咬咬牙,闷哼一声,拔出了左脚,“还有……”
“还有什么,先生?”
“还有现在你该知道医疗博士的重要了吧?……”阿洛伊一鼓作气,又拔出了右脚。
“对不起……是……是我冲动了……”
“我看你一点儿也不冲动!飞索!”阿洛伊解开安全带,撑了起来,两脚踏上了安东尼先生侧的舱门,“你现在倒是该用你的冲动把这该死的直升机扶正了!”
“很遗憾,先生,我做不到……”
“你当然做不到!但我想你如果咬咬牙应该能挪开些吧?!”
飞索咬牙,面目狰狞地从舱门处缓缓挪了开去,用时一分三十秒。
“昆娜小姐!”阿洛伊摇了摇被安全带悬着的昆娜的肩。“昆娜小姐……昆娜小姐!”他又非常绅士地用拇指从轻到重,反复揉推昆娜的眉间。
“先生……” 昆娜醒了,迷迷糊糊地吐出这个词。
“你醒了,昆娜小姐!”
昆娜抬起头,挣扎着打开两扇帘子,睡眼惺忪,“发生什么了……我们……在哪里?”
“我们到了,彩云之南!只不过直升机坠毁了,还好我们都没事!”
“我的妆花了吗?”
“没有!一丁点也没有!实际上您不需要化妆!”
“好吧!”昆娜来了精神,“那么现在……”
“等等!直升机被树枝卡得很紧很稳,我这就上去把您拉起来!”
阿洛伊手脚并用,左踩右拉,两三下便一撑而上,来到了机舱之外。而也就是这一下,只听 “咚”地一声,飞索从直升机侧擦着机腹滑落,坠在了满是腐叶的地面。看样子,别说什么完成彩云之南的任务,他恐怕已是伤得处于性命难保的境地了。
“你感觉怎么样,飞索,还能站起来吗?”阿洛伊轻喊,他怕太大声会招来什么坏东西。
飞索没有回应,没有回应……
“狗娘养的!”阿洛伊鼻翼抽搐,望着一动不动的飞索,愤怒得直摇头,“我告诉过你……我告诉过你的……那么做不吉利……不吉利!”
“好了好了……阿洛伊先生,不如你先把我们弄出来!”昆娜小姐有些不耐烦了。
阿洛伊的伤可谓是很轻,稍事休息后,本就很强壮的他先后把毫发无伤的昆娜小姐,头破血流且断了一只胳膊的巴顿,仅仅鼻梁骨折且仍旧精神矍铄的艾伯特爵士拉上了反倒着的机舱一侧。现在,他们距离地面约不到十米,于是放下绳索,以电机驱动,一个个缓缓地来到了地面。
“鸥买尬!”艾伯特爵士一落地便仰头感慨,“是这些参天巨树的枝繁叶茂救了我们!”,同时,他也顺便摸索着一撇,“咔”地将鼻梁复了位。
“是啊……”巴顿在伏地不动的飞索身前蹲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救救我们可怜的小火龙……”
“舍我其谁,我可是个军人!”艾伯特爵士边说边像个九十岁的老人般在自己的背包里翻来覆去,“谢天谢地,我的酒瓶完好无损……”他取出了烈酒,拧开盖,猛喝了一嘴,“我猜我没有忘记把虎口钳放进我的工具箱……噢,的确!”他拿起钳子,再从腰上摸出了五枚金灿灿的子弹,开始用钳子拧弹头。
“请问您在做什么,爵士?”巴顿问。
“你看看,他的创口多大啊,我得帮他消消毒,再封上。至少不能让这个拖夫死于失血过多……”
“亲爱的爵士……”飞索突然开口,但他的躯体依旧一动不动,“我不是拖夫……还有……您……能不能快一些……不要像个娘们……磨磨唧唧地……”
“你们瞧!你们看!”艾伯特爵士手舞足蹈了起来,“我只不过是秀出了行头他就醒了!”
“是的,但愿您的行头能助他活蹦乱跳,复原如初!”阿洛伊一边看着昆娜小姐用枯枝摆弄一只头上长着独角的硬壳灰虫子边道。
“那是不可能的,先生!但既然您这么说了,我还是要提醒您,也许他受不了这种痛……也许……也许我这种治疗方式就是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放马过来!!!”飞索用仅存的一点气力完成了呐喊。
噗……爵士的把烈酒由他的嘴喷向了飞索肋下的血洞,当然,他也顺便喝下了半口。
“看着都觉得痛!”昆娜小姐放走了大虫子,开始专心致志地看爵士施法。
“你觉得怎么样?”爵士把头伸到飞索布满血丝的两眼前道。
“遭……透……了……”
“不不不……拖夫先生!这个词不如等一下再用!”爵士快速用钳子拧下了三个子弹头。
“不如……我来帮你吧……爵士!”昆娜小姐的手痒了。
爵士把子弹交给了昆娜,“这是我的荣幸!美丽的女士!”
昆娜虽是第一次,但把火药洒得均匀。
“准备好了吗?”
“你……不该……这么……”
你不该这么问的!——艾伯特爵士在飞索说完这句话前点燃了火药!飞索也在极为短暂的呻吟后短暂地昏迷了过去。只是他在那一瞬间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痛,还有一次。同时,阿洛伊知道,目前没有谁比飞索更希望玛德琳女士能起死回生的了。
约摸半个小时之后,飞索在艾伯特爵士的摇摆推搡下醒了,并被灌下了半瓶爵士的烈酒,美其名曰‘消毒’。虽然他仍旧虚弱得可怜,但,他活了下来!当然,那颗石头并没有毒,飞索本就拥有极强的生命力,这两点缺一不可!
在阿洛伊同艾伯特爵士的协同下,尼古拉修斯的躯体得以安然无恙地稳稳‘降落’,而其他的物资也有条不紊地,一点点经绳索来到了地面。
鸟鸣此起彼伏,草木与苔藓,以及土壤散发出淡淡的清新,其中夹杂着一种名叫古老的味道。昆娜小姐挨着阿洛伊坐在了满满当当的军用铁皮大箱子上,巴顿托着同样被艾伯特爵士‘治疗’过了的手臂,坐在了满布细细蕨类植物的枯木上。艾伯特爵士则是从他的百宝袋里找出一张塑料薄膜,铺在地面上,才坐下。他掏出指南针瞧了瞧,道:“我们该分头去找安东尼先生还是一起呢?没有了向导的我们每一步都可能……不,每一步都是错的!这是挑战!不过我们总得有人留下来照看行李。”
“巴顿就留下来吧,”阿洛伊没多想,起身轻碰了碰巴顿骨折的小臂,“我看我们还是一起行动,毕竟只有三个人,不过……”他又摇了摇头,“我更倾向于等安东尼先生出现后再说!你们看看这些高得如同红杉的树,这些叫不出名字的虫——我们身处原始森林,这片森林也许不大,用指南针就能走出去,也有可能无边无际…………”
艾伯特爵士掏出老怀表,“现在是早上十点十五分,如果一定需要向导……阿洛伊先生,从现在到夜幕降临还有七八个小时……先不说安东尼是否还健在,而没有像这家伙一样……光是在这近几个小时里隐藏好自己都是比较困难的!不如碰碰运气!”
“我倒是觉得这位高大英俊的爵士说得不错!碰碰运气!”昆娜一把挽起了艾伯特爵士的大臂。自然,爵士心花怒放,如沐春风,头上的白发仿佛瞬间乌黑。
“必须少数服从多数吗?”阿洛伊无精打采地呼了口气,他知道,昆娜没把他当老板,艾伯特更是能在前者的赞赏下撇开自己这个雇主。
“我想是的!”昆娜小姐以调皮的神色道。
“好吧……”阿洛伊无可奈何,“巴顿,尽量找阴凉的位置待着,你的冰袋支撑不了多久!还有,你会照顾好飞索的是吧?!”
“当然,先生!”巴顿拍了拍挂在颈上的断手,“这不算什么!”
背上背包,三人正准备出发 ,飞索开口了。他的精神好了不少,毕竟不再不断地失血了,“先生,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你是说那个把你,把我们打下来的家伙为什么没继续趁火打劫是吗?
“是的!我很清楚,那家伙如果真的没用什么弹石头的设备……那他解决起我们来不会很费劲的!”
“那家伙会不会是找不到我们了?”昆娜小姐道。
飞索摇头,“不不不……我可不这么认为……”
“说说看……”阿洛伊道。
“他是……觉得没必要……”
“他认为我们已经全都死了,或者,他认为我们不会活着走出这片森林!?”艾伯特爵士打了个响指,同时,他又迈开了步子,并把那把枪在手中转得呼呼作响,“你们想留就留,我可是艾伯特爵士!艾伯特爵士遇到过比这险恶百倍的情况!艾伯特爵士该上路了!去他的石头b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