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那家伙会原地不动等着我们吗?”
“当然确定……虽然原地不动对它来说也许是件很困难的事,但是一旦它嗅到我们的气味一定会极速回到我们离开它的位置。”
“这么说它还是不大老实……你就不怕它带着那些宝贝四处乱逛然后给搞丢了吗?”
“除非遇上势均力敌的对手,不然没有那个可能。”
“好吧……但……它会吃光那些船上的人岸边的人……我猜得对吗?”
“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你管好你自己,要不是我手快,那艘大船就被你斩断了……”
“我哪里知道那个东西是船,沉船市场沉船市场……名字倒是取得好,我只知道破顶者的螺能带着人进水,哪里见过什么叫做船的东西!”
“好了好了,不怪你不怪你……还有,我的回答是不会,它不会对他们动手的!他们对于它来说太没有吸引力了。”
“我想也是………”
红阳来到八九点钟的无云位置,斜斜把金光撒下,渲染着各色四轮盒子与两足异类在平平或尖尖银顶的高楼大厦间川流不息。汽笛与喇叭声此起彼伏,与慵懒或亢奋人声交织,充斥着大街小巷。就是这样一个礼拜天的早晨,繁华大都市的一条笔直主路迎来了两位衣着奇特的异乡客。
“他们头上戴的圆柱玩意儿是什么?之前海边那些人戴的又是另一种……是黑色怪蚌壳吗?他们害怕被东西砸到脑袋吗?”望着同时也以惊叹目光望着自己的来往行人,一个身着纯白半袖鱼纹短袍,脚登多彩无带长靴的娃娃脸奶凶奶凶地问。她扎着个丸子头,皮肤白皙,五官可爱,并浮现出一种不可一世的神情。实际上,打这两位在繁忙的码头登陆起,便已是万众瞩目了。
比娃娃脸高了三头有余的壮硕白衣老者向后捋了捋白发,又摸了摸下巴上的长须,提起浓密白眉道:“不,这些明显不是什么贝壳之类的东西,那质地看起来与他们身上穿着的衣物差不了多少。你看看,也有不少人没戴,比如那些女人和孩童。”
“是吗?也许某种东西只会砸男人们的头……”娃娃脸歪了歪头,“不过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倒是同海边那些家伙差不多。我甚至感觉他们不但在注视我们的正面也在偷瞄我们的后背!”
“他们是在偷看你的宝贝咧!”白发仰仰腰,往后瞧了瞧道。
娃娃脸嘿嘿一笑,反手摸上黄金刀柄,“他们不会是想来抢吧?”
“当然不是了……我跟你说过了,这是另一个世界,说不定他们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咧。”
娃娃脸小嘴一翘,仰头道: “是啊……不过同五螺世界相比,那圆圆的红东西确实会动,我记得不久前它还没你高咧!”
白发老者笑了笑,“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它的高遥不可及。”
娃娃脸哼了一声,突然语气一软,也不看白发老者,轻声道:“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手还有知觉吗?”
白发老者抬起用扯下的一块白袍包裹着的右手看了看,还在沁血,“按理这手掌被斩下后很快就不痒不痛也不会流血了,但……”
“看样子那家伙使的不是我五螺世界的灵力!”
白发老者打着圈拆下白布条,看了看筋肉皮模糊成一团的创口,面无表情道:“不只是他,他们都是……用的恐怕连灵力都不是……”
“灵力都不是!?”娃娃脸一把拉起白发老者的断手,仔细端详着似在愈合,又似已经开始腐烂的横截面,“不是灵力……不是灵力那是什……”
呯!!!
“咦?”
呯呯呯呯……一台台四轮盒子接连横纵相撞,听不懂的抱怨指责与嘶吼咆哮随即四起。很快,前所未有的拥堵因两位异乡客爆发了。
白发老者足尖轻轻一点,跃上路边一座丈余高的平顶小屋, “你看他们的表情……”
娃娃脸也是一跃来到老者身侧,叉起腰来四下张望了一圈道:“看到了,我猜他们一边咒骂对方,一边不忘时不时地用仇恨的眼光扫射我俩。”
“你观察得不错!”白发老者轻笑道,“你看吧,他们就快要打起来了。”
“那我们……”
“你怕他们会找我们的麻烦?”
“当然不!”娃娃脸嘟噜着嘴哼了一声,“虽然他们只是头发眼睛皮肤和我们不同,但却弱得可怜!我不至于……”
呯!!!这一声巨响从鼎沸之声间脱颖而出,与刚才那种金属相撞的声音截然不同!
“那是什么?”娃娃脸紧张了起来,她看到了一团灰烟,以及人群中一个高大褐发男人的重重倒下。
“那东西很快!”白发老者前倾,“我只看到一颗手指头样的东西从银色小玩意里射出,穿破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脑袋……”
“你竟然能看到!?”
“是的,不过有些模糊。”
“危险吗?对于我们来说!?”
“危险……也许吧……也许我大概能躲开……”
“我呢?”
“你……你就难了……”
娃娃脸反手朝后一握,“我看我们要先下手为强,要不……”
“等等,”白发老者抬臂,拦下跃跃欲试的娃娃脸,“我看到了一个和我们差不多的人!”
“差不多!?”娃娃脸顺着老者的目光一扫,立马发现了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三十多岁模样的男人,“是一手提一个盒子的那个吗?”
“没错。“
“黑发,碧眼,黄皮肤……的确是差不多呃!”
“说不定我们的语言也差不多……”白发老者前后左右望了望,一把将娃娃脸拦腰挽起,“我要把他带去问话,你忍忍。”
“不要啊……我不想再……”
唰……咻……
“……”继娃娃脸率先吐出先前在码头吃下的‘免费’炸鱼后,那个被白发老者极速带走的男子也吐出了一摊子恶心至极的褐色东西。
“噢……噢……噢买尬……”男子满面懵懵叠加痛苦,边狼狈擦拭嘴角残留,边缓缓抬起头来看看自己置身的无人小巷,在望到不怒自威的白发老者时,他立马将视线挪开,不敢直视,再而恍然大悟般地,迫不及待地从胸口内袋中掏出了钱夹子。当然,娃娃脸可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伸手便把夹子接了去。
“还好这次的距离超短……”娃娃脸一边嘟噜抱怨着一边打开了钱夹子。毫无疑问,打开钱包这项技能应该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就算她不知道这是钱包。
“这一张张花花绿绿的是什么?”娃娃脸抽出票子哗哗地甩着,“这几个小圆片片倒是精致好玩!”她又捏出四个钢镚,在掌上来回抛起接住。
“你的话……我能……我听得懂……”
“哦!?”娃娃脸瞪大了眼,“他果真会说我们的话!!!”
“虽然我……不是土生土长的……天朝人……”
“天朝?”
“对……很远很远……很远的东方国度……难道你们……不是?”
“你的意思是——你认为我们是天朝人?”
年轻男子挺起了身子,看样子受惊时间已过。 “难道不是?难道你们也和我一样是——混血?不像……但语言……”
娃娃脸脖子一歪眉头一皱, “混血?是个啥?没听说过——”
年轻男子拍拍衣裤,理了理绕在脖颈上的藏蓝斜纹带子,长出一口气,心平气和道:“我看你们的穿衣打扮同我的母亲倒是有些相似,不知道方不方便告诉我,你们从哪里来?”
娃娃脸撇头看了看白发老者,“你说吧,我倒是要听听你怎么说……”
“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具体是哪里你不需要知道……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知道。不过现在你要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地方。”
娃娃脸嘴角一斜,哼着笑了一声。
“这里是维卡帕市的市中心!”也许是偷瞄到了娃娃脸这滑稽加可爱的一笑,年轻男子这下子可以说是完全放下了心来。“我刚逛完南边的早市,这不……”他指了指地上的两个牛皮袋,“这是我买的咖啡和鲜鱼。”
“咖啡?”娃娃脸俯身提起那个没有鱼腥味的,一动不动的袋子,“咖啡是什么?”
“咖啡是一种饮品,我的母亲就爱卡特家的咖啡,她说只有卡特家的才有那种家乡的风味!”
娃娃脸从牛皮袋里取出一个透明罐子,摇了摇,“这不是粉末吗?”
“要用水冲泡才能喝的!”没有了警惕与害怕,年轻男子开始仔细打量着两位异装者来,“我觉得你们把我带到这里不是为了抢我钱……是吗?”
“钱!?”娃娃脸抖抖票子,“钱是什么?这就是钱吗?”
年轻男子并不回答,笑了笑道:“我的名字叫本杰明-骆,我的母亲是完完全全的天朝人,我的妻子也是,不如我带你们去认识认识她们!我猜尤其是我的母亲,她一定非常非常,非常愿意见到二位!怎么样?”
“去吗?”娃娃脸道。
“你想去吗?”
“想!”娃娃脸笑靥如花,差点跳了起来。
说走就走,本杰明在胸口画了个十字,又轻声道了句一老一小听不懂的“但愿那家伙的灵魂不至于下地狱”后,带领他们穿过巷子,绕了个街区,再穿过另一条巷子,回到了人声鼎沸,汽笛不歇,以及警哨刺耳的大路上。
“欧卖嘎!”本杰明望着拥堵的大道摇头晃脑,“我的车出不去,太挤太挤了……我家可不算近!”
“那东西叫'车'?”白发老者朝大街指点着问。
“是的是的!不过我的母亲喜欢称它为铁轿子!”
白发老者望了望娃娃脸,又问本杰明道:“你的车……是哪一个?”
“首先,车的量词不是个,而是辆。再来,虽然我不知道先生你是怎么把我从大街上变到巷子里的……但……车这东西,非常,非常重!”
“是吗?”娃娃脸道,“不如你先告诉这老头是哪一个?
“辆!我可爱的女士!”
“辆!”娃娃脸虽然还不知道什么是‘女士’,但听懂得‘可爱’二字的意思。
“高高灯杆正下方,上半深褐,下半……”
哗!!!本杰明眼中一花,望见了一辆车凭空腾起。
“是它吗?”
人群的注意力瞬间转移,惊叫声轰然爆发。
“不不不不不……”本杰明的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颜色对了……但……我猜你们也不知道什么是灯杆对吧!?”
“既然你这么说了……”娃娃脸虚着眼道,“我猜那个高高的黑棍子就是……”
“没错没……”
哗!本杰明的爱车腾空,向他本人飞来。另一架则咻地一声,落上了大道另一侧的巷子里。
见爱车稳稳落于自己身后的本杰明虽是惊得合不拢嘴,还是故作镇静地一把拉开车门,恭恭敬敬地挥手道:“二位,请上车!”
娃娃脸把头伸进车内,斜着眼犹豫道:“老头子,你说我们进去后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认为不会!”白发老者笑了笑,身子一闪,坐进了车里,看样子竟然不像是第一次。娃娃脸随即跟着坐了进去。
啪,本杰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车门,再而坐进了驾驶室。
“这里太窄了……麻烦……麻烦老先生掉个头……就是……”
老者一点就明!
打火,给油,本杰明载着两位新朋友很快便绕过两三个巷口,来到了还没形成新拥堵的大道。
阳光灿烂,暖风惬意,大概行驶了一刻钟后,娃娃脸终于按耐不住了。“这东西怎么这么慢?”她扯了扯正在闭目养神的老者,又翘起屁股把头伸到了本杰明耳边,“不能快些吗?快些!?”她哪里知道,本杰明为了显示爱车的速度,早已把油门踩到了尽头。
本杰明干笑两声,摇下全部车窗,不敢侧目,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一望无际的笔直公路,腼腼腆腆地道:“恐怕不能了……快不了了……”
“是吗?那就得看你的了,老头子!”娃娃脸咚地坐下,顶了顶老者的膀子道。
“你呀……”
要不是本杰明先前已经吐过了一次,在老者发出“呀”这个音的五秒之后他就不止是干呕了。
“慢些!”娃娃脸叫道。
“怎么了?”
随着车速放缓,本杰明非常绅士地把肚子里仅剩的一些褐色物体吐出了窗外。
“你看不出这家伙要吐了吗?”娃娃脸一副责备的样子。
“我又没看他!?”老者这下子有点不耐烦了。
“这下子你看到了!”娃娃脸很凶。
“是是是,我看到了!”
“好了好了……”本杰明抖着手从怀里抽出一块帕子,抹了抹嘴角,“我们……快到了……”
先向右一拐,一座座被矮墙围绕着的红顶灰墙大宅子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不远处,映入娃娃脸与老者眼帘。继续往前三五百米后再向右一靠,本杰明把车子在一个院墙上垂满蕨类植物的宅院门前停了下来。也就是在其把车停稳的两秒后,车门都还没打开,一个身着藏青大袖合衫的中年女人已从院内大步走来,立在了院门台阶之上。
“妈妈!”本杰明为新朋友拉开了车门,而这声娃娃脸似曾相识的呼喊显得异常兴奋,“您看看我带谁回来了!”说话间二人也下了车,站在了他身侧。
笑容绽放,使得原本看起来郁郁寡欢似的端庄面容顿时和蔼可亲,妇人快步走下台阶,来到娃娃脸跟前,并在她都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拉起了嫩嫩的一双小手。“你……从哪里来?”她柔声问道。
娃娃脸一反常态,没有把手抽离,只是呆呆地直视着一种被称之为温暖的脸庞。
“妈妈,她都已经害羞了!”本杰明笑道,“我们先进屋吧!”说罢挽起麻妈妈的手便向院门走去。而她的妈妈也是拉起娃娃脸,一双慈目相对,头也不舍得回。
走进院子,淡得可忽略不计的幽香迎上嗅觉灵敏的客人,阳光照耀之下,除去一条蜿蜒青石小路,遍地厚重浅草,更有开满粉紫大花的两棵丈余小树并排而立在左,树间两张摇椅,一动一静,一张藤制小圆桌上放置着青色花鸟图案的壶与杯;边长半丈的黑红白三个方箱在右,盖在上,底有四足,离地寸余。“我母亲从家乡带来的小苗现在已经算是大树了,我只是模模糊糊的记得那时自己最多不过六七岁。”本杰明扬臂介绍道。之后又嬉皮笑脸般地瞧了瞧母亲,道:“不知道二位有没有见过,这两棵都叫做杜鹃树,只是颜色不同罢了。我父亲称它们为思乡一号与思乡二号。”
“没见过!”娃娃脸叫道,她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想“挣脱”,但也只是因为想要去到树前摘下一朵粉花。白发老者则是虚着眼,把目光投向了那三个箱子。他刚想问话,却听本杰明朝屋内叫道:
“达令……达令!我回来了!”
一位年轻俊秀的女子从屋内闻声而来,黑发披肩,彩衣素裙,满面不食人间烟火之相,站在银色大门内,微微扬起了嘴角。
娃娃脸骨碌碌地转着两眼,从上到下毫不客气地打量着这位漂亮得甚至让她生出了敌意的美人,也说出了旁人看来极不礼貌的话:“挺漂亮的……但是她的名字真怪!”
白发老者能感觉得到本杰明的妈妈丝毫也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本杰明不但没有不高兴,反倒笑了起来,低头凑近娃娃脸道:“达令可不是她的名字!”
娃娃脸翻了个白眼,撇过头去。
“请允许我隆重介绍我的妻子!”本杰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这位目光如炬,高挑挺拔,又显温婉柔美的女子跟前,一手挽,一臂扬,眉飞色舞地高声道,“来自神秘东方古老之域的贵族,黎淼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