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强联手?”少年微皱眉头,思忖片刻摇头道,“皇爷爷,孙儿以为这种可能性并不大,甚至微乎其微。”
“你是想说日本国还没完成统一,是吧?”
“嗯。”朱翊钧分析道,“日本国自己一团乱,而且日本国对自己人都是下克上大行其道,何况是对外人?”
朱厚熜笑了笑,转而道:“黄锦,让人去通知皇帝来一趟。”
“是。”黄锦瞧了李青一眼,匆匆去了。
朱厚熜这才继续道:“日本国是没有统一,不过,已然分出了一二三,具备了初步统一的雏形,势力最强的织田信长是不可争议的第一,虽然正在面临群起而攻之的窘境,却并未显现出败迹……”
“再说佛郎机,对他们来说,日本国只能做一个根据地,做一个掠之于大明的跳板,一个持续战乱上百年的日本国,能有什么油水?”
“一个想要栖居地,一个想维持住第一势力,如此情况,你说会如何?”
少年欲言又止,终是哑口无言。
“李先生,你怎么看?”
“小子,你还得练。”李青笑着说,“你皇爷爷的分析才最接近真相。”
朱翊钧讪然点头,悻悻道:
“皇爷爷,李先生,要真是这样的情况……大明是不是得做些什么啊?”
二人不置可否的笑笑。
李青考教道:“说说看。”
少年思索片刻,分析道:“要是佛郎机联军和日本国的织田信长强强联合,大致会出现两种局面。”
“一,加速日本国的内部统一;二,加速日本国的向外扩张。”
朱翊钧皱着眉说:“换言之,要么织田信长借助佛郎机直接统一日本国,要么织田信长借助佛郎机之威压制诸多大名,进而通过‘一起发财’的口号向外扩张……我以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为何?”
“因为佛郎机的目标始终是大明,佛郎机需要保存实力以对付大明。”朱翊钧说道,“就算佛郎机与织田信长合作,也不会真的出力,只是战略合作罢了。”
朱厚熜也来了考教的兴致,追问道:“怎么个战略合作?”
少年略作思考,说道:“大概会如大明与不列颠的合作一样,日本国去侵占琉球,佛郎机则是骚扰大明沿海省府州县,使大明分身乏术,进而迫使大明妥协,以便达到讹诈大明的目的。”
朱厚熜抚掌而笑,朝李青道:“我这孙子如何?”
李青亦满意而笑,颔首道:“极好。”
少年面上一喜,继而又被忧虑取缔,以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口吻道:
“唉,这样的话就棘手了啊……”
朱厚熜哑然失笑道:“是吗?有多棘手啊?”
“皇爷爷,孙儿都要愁死了,您怎么还笑……”少年苦闷一叹,“真要是这种情况,就难办了啊,大明不提前动兵会被动,大明提前动兵……且不说师出无名,即便师出有名,而且还能消除诸多藩属国的戒心,也还是不行,因为大明只要一对日本国动兵,强大的外部压力下,必然导致日本国内部加速统一。”
朱翊钧愁苦道:“这是个两难的问题,无论怎么选,大明都将处于被动,都将对大明不利。”
“呵呵,小小日本国,区区佛郎机,大明有何惧哉!?”
“惧当然不惧,可会对大明造成损失,拖慢大明的发展节奏啊。”少年苦笑道,“皇爷爷,您怎么……这么不当回事呢?”
朱厚熜哈哈一笑:“你会错意了。”
“?”
“我说小小日本国,区区佛郎机,既不是不当回事,也非不明白如此情况,会对大明造成巨大损失。”
朱厚熜止住笑,温和道,“一直以来,我都在致力于培养你的大局观,引导你立足高点去俯瞰大局,以便于通晓全局,以长远的目光去看待问题……可终是难以避免一叶障目。”
“皇爷爷是说,孙儿的目光不够长远,立足点不够高?”
“非也。”朱厚熜摇头失笑,“你做的很好,目光足够长远,立足点足够高,不过……却忽略了跟前的风景。”
朱翊钧愕然:“还请皇爷爷明言。”
“你说的很对,不提前出动大明水师,大明会被动,提前出动大明水师,大明会更被动……”朱厚熜轻轻笑道,“你看清了日本国,也看清了佛郎机,可你眼前的李先生,你看清了吗?”
少年惊诧,还是茫然。
“皇爷爷是说李先生有办法?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朱厚熜淡然道:“小小日本国,区区佛郎机,只需提前出动你的李先生一人即可。”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朱翊钧呆了一呆,惊道:“让李先生一个人去乱局?”
“对你的李先生来说这并不算很难。”朱厚熜呵呵笑道,“日本国这长达百年的乱斗因谁而起?”
少年愕然……
“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这么简单,不过只需搅一下乱局,这两难的问题便不难了。”朱厚熜轻笑道,“事缓则圆,这难题之所以是难题,是因为局势转变太大,之前的战略部署行不通了,需要重新规划,只要能争取到时间,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朱翊钧缓缓点头,看向李青,欲言又止。
“不必忧心,这对你的李先生来说,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日本国的武装势力构成,都是李先生制定的。”
朱厚熜悠然道,“你还小,对李先生的恐怖,还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
李青冷冷道:“少给我戴高帽子。”
“呃呵呵……我这说的都是实话嘛。”朱厚熜干笑笑,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翊钧啊,你可知日本国的武士等级制度,晋升制度是谁制定的?”
朱翊钧吃惊道:“难道说……?”
“不错,就是你的李先生。”朱厚熜说道,“日本国得以有今日,正是因为你的李先生开通了武士晋升通道,并制定了等级森严的升级制度,以致于‘下克上’成为常态,以致于人人狠辣凶残……”
“没有我的引导,也一样会如此。”李青打断说。
朱厚熜嘿嘿道:“瞧你,你急什么啊,我这是夸你呢。”
接着,却又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日本国这么好勇斗狠,你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必须要负责!”
李青都给气笑了,张嘴就骂:“你个白眼狼,还什么不可推卸的责任,还我必须负责……大明从日本国赚取数万万两白银时,你咋不让我负责?你个狼心狗肺的混账……”
“我……你咋还骂人呢。”朱厚熜脸上挂不住了,气道,“当着孩子的面,你能不能斯文一点?你这是为人师表……”
见李青要打人,朱厚熜立时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了个祸水东引——
“翊钧,你说!”
朱翊钧:“……”
虽然……但是……
皇爷爷确实很过分。
少年心中如此想着,对皇爷爷的‘求助’,视若无睹。
“你个完蛋玩意儿……”朱厚熜气郁道,“你是谁的孙子?”
“我当然是皇爷爷您的孙子呀。”少年干笑道,“可李先生素来喜欢率性直言,皇爷爷您也是知道的呀。”
李青冷笑道:“孩子都比你懂事,枉你活了这一把年纪……”
“你……黄锦,黄锦,朕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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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坖匆匆赶来时,就见父皇、永青侯各自冷着一张脸,儿子却是一副想打圆场,又不知该怎么劝的模样,立时就明白两人又闹别扭了。
朱载坖不由一阵吃味。
闹别扭才是亲近的表现,客气反倒是疏远的体现。
永青侯就不跟他闹别扭……
“儿臣参见父皇。”朱载坖深深一揖,接着,又朝李青含笑颔首,“永青侯回来了?这一路定然很辛苦吧?”
“皇上客气了。”李青客气的笑了笑,转而道,“对了,我有件事未曾事先禀报,擅自做了主。”
“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永青侯无需如此。”朱载坖十分大度的说,一点也不在意。
“我以你的名义,下了两道圣旨。”李青说。
朱载坖:(⊙o⊙)…
朱翊钧:(⊙o⊙)…
朱厚熜:^(* ̄(oo) ̄)^
李青:“事急从权。”
朱载坖憋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既是事急从权,也只能如此了。”
“事急从权,事急从权……呵呵……都是为了大明嘛。”回过神来的朱翊钧连忙打圆场道,“李先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朱厚熜黯然一叹。
朱载坖苦笑连连。
诚然,事急从权,的确,没什么坏心思,可你是大明储君,未来的皇帝啊,现在你都如此,以后当了皇帝,还不得把大明让给李青?
父子二人都明白,虽然李青志不在皇帝,也不贪恋权势,可早晚会成为大明实际上的皇帝。
没有皇帝之名的皇帝!
这是必然,父子二人心中都清楚,也不得不接受。
可那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了,至少他们看不到那一日。
而现在,他们都还活着呢,大明的准皇帝就这样‘洒脱’,这般不在乎,父子二人如何心平气和?
偏偏少年还一副甘之如饴的姿态。
父子心里这个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