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直、宁国、丁山鲁等八十余蒸汽机车核心人员跟着顾正臣登上了车厢。
顾正臣示意众人找座位坐下,严肃地说:“三里试车取得了预期效果,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庆贺晚一些,我需要指出几点问题。第一点,转弯问题。”
“我观察到了车轮的设计没有采取完全的圆形,而是有一定的圆锥设计,很明显,你们已经掌握了蒸汽机车转弯的方法,只是这种圆锥车轮的设计还需要优化,必须确保高速度运行时安全通过。”
马直、宁国等人连连点头。
目前的弯道通过都伴随着减速缓行,但总会遇到一些极端状况,实际操作时未必来得及减速,总不能让蒸汽机车冲出轨道吧。
顾正臣指了指记录的数据:“第二点,刹车铁块的磨损明显,按照这个磨损程度,怕是每刹停二三百次便要更换刹车铁块,而且当下的刹车铁块过于沉重,材料学院需要尽早拿出更耐磨损、耐高温的合金材料。”
万谅起身回道:“材料学院正在测试多种耐磨损合金材料,也在尝试以刹车片代替刹车铁块的方式是否可行,以减少对车轮的损伤。”
顾正臣很是满意,继续说道:“刹车不能完全依靠人力拉杆的方式,这种方式可以在初期保留,作为刹车冗余,确保安全,但后续,需要这所有刹车集成到一起,交操控室一人操作,这种集成是不容易,但我相信你们能找到办法。”
马直、万谅等人面色凝重。
刹车操作目前来说并不负责,确实耗费人力,车头加两个车厢,便需要最少六人负责刹车拉杆,若是全速前进,则需要十二人甚至更多。
众人也想过集成在一起,只是实现起来很难,且可能存在故障。
但现在看来,最终还是需要走这一条路。
顾正臣指了指座椅:“车厢座椅需要调整下,没必要朝着一个方向摆设,可以背靠背、面对面地布置,这中间安装一个长桌,可以放些瓜果、书籍等物。长途行路,难免需要与人交谈……”
对于蒸汽机车中出现的问题,顾正臣点了出来。
马直、万谅等人将这些一一记录下来,准备后续改进。
就在众人谈论时,祁大辅突然跑了过来敲打起车厢的窗户,顾正臣心头一阵不安,看向不远处的推车,赵臻一改方才的颓丧与无力,突然变得精神起来,头也不耷拉着了,端坐在推车里,正看着蒸汽机车。
方邈、杨永安等人站在一旁,已是泣不成声的样子。
这是?
回光返照!
顾正臣赶忙走了出去,至赵臻面前,有些痛苦地喊了声:“赵院长!”
赵臻抓着顾正臣的手,爽朗地笑了笑:“没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说起来,我应该感谢你,将我从医学院调出来,见识到了新医学,也了解到了新病理。”
说话没有了断断续续,甚至有些底气十足。
赵臻看向蒸汽机车,叹了口气:“能不能让我坐一趟,我也想感受下。”
顾正臣侧身,对马直等人道:“准备启动蒸汽机车!”
马直、万谅等人没有犹豫,疾步去准备。
顾正臣搀着赵臻上了蒸汽机车,坐在了椅子里。
秦冶挥着泪填上煤炭,丁山鲁目视前方的眼也有些朦胧。
宁国没了气力,被梅殷拉着。
赵臻听到了汽笛声,感觉到身体一晃,蒸汽机车缓缓地动了起来,对顾正臣道:“顾堂长,在我看来,格物学院、学问、科技与人才,方是决定大明国运的存在。你,不应该一直在外面跑。”
顾正臣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留下来,安安稳稳过日子。只是赵院长,对于格物学院来说,我只是一个播种者,撒下种子,至于种子萌发之后,长成什么样子,结出什么果子,不在我,而在学院这片土地。”
“事实上,若是学院过于依赖于我一人,反而对学院是一种伤害。这次风波你也看到了,官员甚至敢说出学院弟子是我顾正臣朋党的话。”
“所以,我会照顾、引导着格物学院,但不可能像你们,勤勤恳恳地一直留在这里教书育人。但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格物学院沦为名利的斗场,这里,只能是学问、智慧与科技的圣地。”
赵臻笑了,只是凹陷的脸颊,老旧的皮囊,让整个笑变得有些古怪,只有那剩下的三颗牙齿,在告诉顾正臣他此时的心情。
蒸汽机加了些速度,赵臻看向窗外,缓缓地说:“这蒸汽机车,像是在催人跑啊。顾堂长,咱们还能跑得更快一些,一日千里、两千里,对不对?”
顾正臣看着赵臻的脑袋不受控制地耷拉下去,全身的力气似乎被完全抽空,赶忙上前扶住,肃然道:“我们一定会跑快一点,努力一点,让它早点实现一日两千里!”
赵臻嘴角动了动,一双死气的眼睛看着顾正臣,用尽最后的力气:“要前进,前进……”
手垂落。
一双眼,依旧看着前方。
顾正臣伸出手,将赵臻的眼帘缓缓遮下,轻声道:“我们会前进,继续前进,让大明走上真正的强盛时代。赵院长,一路走好!”
汽笛声拉起,一声接一声。
宁国已是泣不成声,梅殷也舍不得赵臻这个老头,唐大帆、杨永安等人更是深感痛惜,方邈、祁大辅等医学院之人挂满泪痕。
赵臻是格物学院医学院第一任院长,也是格物学院创建以来失去的第一个分院院长。
堂长室。
顾正臣召集了一干分院院长,沉声道:“物学院停课三日,哀悼赵院长。按照其遗愿,将赵院长安葬于格物学院后竹林之中。待治丧之后,考核方邈、祁大辅,看看他们谁适合接替医学院院长……”
唐大帆、万谅、马直等人连连点头。
赵臻的离开,对格物学院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但老、病、死,总是这般,毫不留情地、一刀一刀地——让人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