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珞独自坐在盐晶园的最高处,望着远方巴族领地的方向。
自从翡翠湖归来之后,她已经七天没有踏出寝宫半步了。
“公主,您好歹吃一点吧。”侍女端着食盘,担忧地站在门外。
风济谷挥手让侍女退下,轻轻地推开女儿的房门。
巴珞没有回头看她,依然茫然地望着窗外。
“还在想那一件事?”风济谷在的女儿身边坐下。
巴珞声音沙哑:“阿娘,我们真的...是兄妹吗?”
风济谷轻叹:“是的。巴朔是你父亲的儿子,他比你年长六岁。”
“但是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巴珞终于转过头来,眼中带着泪光。
“如果我早知道...你可知道我…”
“这是我们的疏忽。”风济谷握住女儿的手,“但是现在你知道了,还不迟,就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巴珞低下头:“我只是...觉得很难堪。我们那么谈得来,我还以为...”
风济谷的眼神复杂:“以为遇到了知己?朔儿那孩子确实优秀,可惜..…你不觉得,他富有心机?.”
母女二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这时,水灵当匆匆地走来,面色十分的凝重。
“王上,我有要事禀报。”
风济谷随他来到外间,轻轻地问道:“看你这一副样子,是什么要事?”
水灵当压低声音说道:“巴族那边传来了可靠的消息,巴务相准备为太子选妃子了。”
风济谷闻言,心中咯噔一怔:“他为什么这么快?难道咱们的珞儿不是他所亲生?”
“据说是因为翡翠湖之事,务相首领想要尽快确定太子的婚事,一方面杜绝流言裴语,另一方面,也是时候了…。”
“你可知道太子妃的人选定了吗?”
“据消息来报,初步选定了三位女子:金翎族的羽真公主、风隼族的鹰玥郡主,还有...”水灵当顿了顿,“我们族的蓝晶长老之女盐玉。”
风济谷皱眉道:“盐玉?她才十二岁吧?好像是与珞儿同年。”
“据说这个是巴朔太子亲自提名的。”
风济谷的眼中闪过了讶异:“朔儿亲自提名的盐玉?为什么?”
“目前还不清楚。但是务相首领已经同意将盐玉列入候选人的名单。”
就在这时候,房子的内间传来轻微的响动。
风济谷猛地一回头,只见门帘微动,显然巴珞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
“这一下是麻烦了。”风济谷扶额叹息道。
五落钟离山,巴务相正在审阅太子选妃的候选名单。
禀刃站在一旁,神色看着十分的忧虑。
“哥,朔儿提名盐水族的盐玉,是否欠些妥当?毕竟刚刚发生翡翠湖那一件事...”
巴务相摇摇头:“正因为如此,才要尽快确定朔儿的婚事。盐玉是蓝晶长老之女,与朔儿没有血缘关系,身份也足够地尊贵。”
“但是风族长那一边...”
“我会亲自向济谷解释我的想法。”巴务相放下名单,“选妃大典就定在下月的初五,你负责筹备一下吧。”
这时候,巴朔走进了殿内,看起来他的神色忧郁:“父亲,我请求在选妃大典之前,再见珞...再见妹妹一面。”
巴务相的脸色一沉:“你,简直是胡闹!你还嫌不够乱吗?”
巴朔两膝一弯,跪了下来,带着哭音道:
“父亲,我只想当面道一个歉。那我们之前的相遇,虽然是无心,但是终究给妹妹造成了困扰。作为兄长,我欠她一个正式的道歉。”
禀刃也劝说道:“哥谢,朔儿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将来他们还要以兄妹的身份相处一辈子的,有一些心结,还是早日解开为好。”
巴务相沉思良久,最终点点头,说道:“好吧,但是必须有其他的人在场。禀刃,你陪朔儿去一趟盐水族吧。”
盐水族的盐晶大殿内,风济谷接待了巴朔和禀刃。
巴珞被传唤到来时,脸色十分苍白,眼窝也似乎下陷了一些。
“妹妹。”巴朔双手抱拳,郑重地行礼,“为兄特来为翡翠湖之事致歉。我的确当日不知你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巴珞低着头,声音细微:“是兄长言重了,我也有错的。”
风济谷见状,对禀刃说道:“就让他们单独说几句吧,我们在偏殿等候着。”
禀刃犹豫片刻,见巴朔点了头,便随着风济谷离开了。
殿内只剩下兄妹二个人。
气氛一时陷入了僵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了。
沉默良久,巴朔轻声地说道:“那一枚盐竹书签...你还留着吗?”
巴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几丝痛楚:“你为什么提这个?”
“因为那是我真心赠送给你的礼物,与我们的身份无关。”巴朔的语气带着诚恳。
“珞儿,虽然命运跟我们开了个这样一个玩笑,但是我十分地珍惜与你的友谊。能否...至少保留这一份兄妹之情?”
巴珞的眼眶立马湿润了:“可是,可是我试过了,但是每一次想到你,就觉得...很…也很尴尬。”
“我明白你的所想。”巴朔叹息道,“所以我向父亲提议,选盐玉为妃子。”
巴珞怔住了:“为什么是盐玉呢?”
“因为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也是盐水族的人。这样,我们还能够经常以亲戚的身份相见,不至于形同陌路。”
巴珞终于明白了巴朔的用心,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一时哽咽着,不能自持。
就在这时候,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是银禅子匆匆地走了进来,禀告道:
“公主,盐玉小姐自己闯进来了,她听说选妃之事,好像很是激动。”
话音未落,那个盐玉已经冲进了大殿。
这个活泼的盐水族少女,从会走路的时候就是玩伴,平时与珞儿更是亲密得不分彼此,此刻却满脸写着怒容。
“巴朔太子!听说你提名我为妃子候选人,可有此事?”
巴朔一转头,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头上扎着彩色的飘带,凤目圆瞪,杏唇含血,面色如涨胀红的苹果,就这么目中无人地闯了进来。
再听她说妃子的事情,便知她就是盐玉了。
巴朔第一眼看见她,便是十分的失望,因为看起来,她与珞儿实在是相差不是一条路了。
但是,他还是镇定地回答道:“的确有此事。早就听闻盐玉小姐聪慧可人,是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盐玉冷笑道:“合适?这天下谁不知道,就因为我是珞儿最好的朋友?因为你想要通过我继续接近她?”
巴珞惊呼道:“盐玉,你别胡乱说!他是我的亲哥哥。”
“我没有胡说!”盐玉一时眼中充盈了泪水,“珞儿,你可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一些什么吗?说你们在翡翠湖私会,说你们...”
“住口!”巴朔厉声地喝道,“你不可污蔑你族公主的清誉!”
盐玉看到巴朔一脸的怒意,一时怔住了。
风济谷和禀刃闻声闪了进来,正好听到他们的这一番对话。
禀刃面色凝重道:“盐玉小姐,这一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呀?”
盐玉倔强地别过头去,声音颤抖起来:
“现在整个西南大荒都在传这一个故事!讲得有鼻子有眼的,就是说太子与公主有私情,多次秘密私会,还说盐水族与巴族要亲上加亲!”
风济谷的脸色刷地一下子煞白了:“流言竟然是已经传开了?”
就在这时候,水灵当急步地走了进来,急急地说道:
“王上,大事不好!现在各个部落,都听说了翡翠湖之事,版本越来越多,而且是越传越离谱。古犀族甚至派来了使者,要求给一个真实的说法!”
局势一瞬间失控。
难道是有谁,在利用这一件事情,要操控起来什么吗?
巴朔与巴珞的意外相遇,在别有用心者的渲染之下,已然演变成一桩震惊整个联盟的丑闻。
巴务相很快地接到急报,连夜赶到盐水族地。
会客厅内,一时气氛凝重起来。
“必须立即平息这一些流言。”巴务相斩钉截铁道。
“就这样,朔儿,你的选妃大典,提前到三日之后。盐玉,你既然已经是候选人之一,就应该配合完成这场选妃的流程,不至于其他的种种,后面看事情的发展,你有你自己的任何选择权。”
盐玉还想要反驳反驳,但是看到风济谷传来的眼神,只好低头称是。
巴务相又对风济谷说道:“济谷,为了避嫌,选妃大典期间,珞儿最好离开盐水族地,去东海盐市暂住一段吧。”
“这个不行啊!”巴朔和巴珞异口同声地反对。
巴务相严厉地看向儿子,带着一丝强硬:“那你说,这个最高命令不对头?还是说,你真的对这一流言说的,有所留恋?”
巴朔立马啪地一声,双膝跪倒在地上:“父亲,妹妹是无辜的,为何要她避走他乡?应该走的是我!”
“你是巴族太子,怎么能够轻易地,说离开就离开?”巴务相的语气不容置疑。
“此事就这么定了。”
就在这时候,侍卫急报:“古犀族的使者到了!要求面见务相首领和风族长的面!”
大家扭头望过去,只见古犀现任族长犀垚,已经大踏步地走进了厅内。
他的板着一副老脸,面色铁青,声音因激动而高亢:
“务相首领,听外界传说的太子行为不端,与同父异母的妹妹有染,可有此事?”
巴务相闻言,拍案而起:“犀垚族长慎言!你怎能相信别有用心之人的胡说八道,他们兄妹这个事,只是一场误会!”
“一场误会?哈哈?说得倒是好听极了。”犀垚冷笑道。
“我族尊贵的女子柳籽,历经艰难,在你有难之时,远嫁于你,并且为你生下了长子,她不明不白地就死了,至始至终都没有人给我族一个说法。如今你的盐水族女儿,又要来迷惑咱们的太子,以此搞乱西南大荒,好浑水摸鱼,你的当我古犀族是好欺负的吗?”
风济谷闻言,勃然大怒,右手颤抖着握紧了长剑:
“犀垚族长,请注意你的言辞!我女儿也是受害者!”
眼见着双方剑拔弩张,巴朔突然站了出来,面露愧色地说道:“诸位长辈们,此件事情是因我而起的,那就由我来解决吧。”
他转向古犀族长:“犀垚外公...朔儿已经长大了,相信我能够处理好这一件事情的,…”
没有想到的是,犀垚却立马打断了的话:“
你别叫我外公!你的老娘柳籽嫁入巴族后,不明不白地,年纪轻轻地就死了之后,古犀族就已经与巴族切割了!”
巴朔闻言又改口道:“犀垚族长,我母亲的确是古犀族的骄傲,我从来都未有忘记这一点。可是如今有人污蔑我与妹妹的清白,就是等于在污蔑我已故的母亲。我愿意以古犀族的方式,自证清白。”
众人闻言皆是大吃一惊。
因为古犀族的传统之中,确有通过危险试炼,自证清白的一种仪式。
禀刃却不同意这一个残酷的试炼,急忙劝阻道:“朔儿,你千不不可冲动!”
犀垚却立马感兴趣地问道:“你是真的自愿,想进行‘三重试炼’?”
“是的。”巴朔坚定地点点头,说道:“如果我通过了试炼,请古犀族带头澄清流言,还我的妹妹一个清白。”
风济谷想要阻止他,但是巴务相却按住她的手,轻轻地摇头。
犀垚思考片刻:“那好!朔儿,如若你通过了三重试炼,古犀族不仅会澄清流言,而且还会全力地支持你继任联盟的首领!否则……”
众人都看得到,他的眼中闪过几丝算计。
“就这么定了!”巴朔也不犹豫,决定一定要做这一件,族中三百年来,还没有人做过的事情。
因为,族中最近的上一次,也是三百年前的犀姜族长做过,他就是在那一场豪睹之中命丧黄泉的。
协议已经达成了,但是巴务相与风济谷的心中,都是十分地不安。
古犀族的三重试炼凶险异常,而且据族史记载,三千年来,都无人完全通过。
巴朔此举,无异于在赌自己的性命。
当晚,巴珞偷偷地找到了巴朔:“兄长,你不必为我如此折磨自己呀。”
巴朔微笑道:“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母亲的名誉,为了联盟的稳定。”
“可是,这个试炼也是太危险了!我听说过的,去年就有一个古犀勇士在试炼中丧生了。”
“你要相信我。”巴朔的目光坚定,“我既然提出来了这个方案,就有通过的把握了。”
巴珞看着兄长坚毅的侧脸,突然地意识到,这个偶然之中相识的少年,确实配得上太子之名。
三日之后,古犀族的试炼场。
闻迅赶来的各部落代表齐聚一堂,观看这一场关系联盟未来的试炼。
第一重试炼就是“智慧之试”。
巴朔需要在古犀族圣地的迷宫之中,找到象征智慧的古犀角。
而且这迷宫之中,不仅布满了机关陷阱,以及暗箭阵列,更是设有多处诡异的幻境,它最大的作用就是迷惑进入者的心智,摧毁其意志力。
具体的做法是,凭借对植物和地质结构的了解,成功破解迷宫的奥秘,而且是在日落前,要带着古犀角,走出迷宫。
第二重试炼是“勇气之试”。
他必须独自一个人前往黑沼泽,取回位于沼泽中心的夜明珠。
那黑沼泽的中心,三万年来繁洐生息,栖息着一窝凶猛的沼泽兽。
经过几个万年所向披靡的,毫无天敌快速的发展,那沼泽兽群,控制了黑沼泽的天上,地下,成为雄霸一方,成为谁也绕不过去的所在。
多少年来吞噬了无数路过的,或者是去专门挑战的勇士。
巴朔能否运用在游历中学到的知识,能否巧妙避开沼泽兽群的围攻,能否用他特制的盐晶粉驱散毒虫,成功地取回夜明珠,的确还是一个末知数。
巴朔到底是巴朔,经过三天三夜坚苦卓绝的灵魂与肉体的烙练,以他的灵慧,他的勇敢成功地勾通了,古犀族千百万年以来的所有神秘的渊源。
险险地闯过了前面两道关隘。
这最后一重试炼是“仁心之试”。
试炼内容要严格地保密,直到到开始前才能对试炼者本人公布。
犀垚族长当众宣布:“第三重试炼,需要有一位与试炼者关系密切的未婚女子配合。两人必须携手通过最后的考验。”
听完这个诡异繁复的方案,全场哗然。
谁都知道,这一场试炼的起因,就是巴朔与巴珞的流言,现在却要他们携手试炼?
风济谷立即表示出来反对:“这不行!这违背了试炼的初衷!”
犀垚却冷笑:“怎么?你们不敢吗?那就证明了他们心里的确是有鬼!”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盐玉突然站出说道:“我来配合他!”
众人惊讶地看向她。
只见盐玉走到场子中间,大声地说道:“我是太子妃的候选人之一,也是盐水族贵女,由我配合太子来试炼,最合适不过了。”
巴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头表示同意。
第三重试炼,在古犀族圣树底下进行。
巴朔和盐玉被捆绑在一起,他们两个人必须配合默契,要在限定的时间之内,解开圣树下的九重密码锁。
“你为什么要帮我?”巴朔一边解题,一边轻声地问盐玉。
盐玉一撇嘴:“我这根本不是帮你呀,我是帮的珞儿。而且...”她微微地一笑,“我觉得,你也是一个不错的太子,配得上更好的结局。”
在两个人的默契配合之下,九重密码锁逐一地解开。
当最后一道锁开启之时,圣树发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试炼圆满地完成。
犀垚族长不得不履行承诺,并当众宣布:
“巴朔太子通过三重我族三百年以来,由祖魂密控的,最严格的试炼,结果证明,其品行高洁!
古犀族在此澄清,所有关于太子与公主的流言蜚语,皆为诽谤!”
全场爆发出来一阵阵震耳的欢呼声。
持续多日的流言风波,终于在古犀族最严格的,最灵验的证明之下,终于得以平息。
试炼结束后,巴朔向盐玉郑重地道谢:“盐玉,今日之恩,巴朔永世不忘。”
盐玉却俏皮一笑:“你别忘记了,我还是你的妃子候选呢。要是你最后选了我,今天就算是提前培养感情了。”
巴朔也笑了:“你是很特别的一个,盐玉小姐。”
远处,风济谷和巴务相看着这一对年轻人,各怀心思。
“盐玉那孩子,确实不错的。”巴务相评论道。
风济谷却说道:“经过此事,我觉得选妃之事,还是暂缓为好。等孩子们真正地成熟一些,再说不迟啊。”
巴务相想了一想,点头表示同意。
巴珞则站在人群的外围,看着兄长与闺蜜好友默契互动的样子,心中既感欣慰,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感。
那一段短暂的知己之情,终究是要永远地埋在心底里面了。
然而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场风波的背后,还有一双眼睛在暗中地观察着。
流言蜚语的起源,远远地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新的危机,正在暗处悄然地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