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围观众人听的起劲儿连连叫好,那边说书人老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说到兴起,二指并拢成剑,三指捏合做刀,照着路数比划开来,嘴里呜呜呀呀更是扮作千军万马奔腾之象,引得往来行人无不驻足喝彩好是热闹。
等讲到“后天人族”引爆上古时代沉默纪元,关于“共工怒触不周山”一事,才算是堪堪破题,接下来到了领略真章的时候。
一时间,整个天桥底下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就连那波涛汹涌的潼水,似也在此时收敛浪花压低咆哮。
众人翘首以盼静待下文之际,却见老马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收声,朝面前一拱手:“列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围观众人也是心中明了。
说书人靠的就是这一折赛过一折,情节分外勾人的故事段子赚钱,哪儿有一股脑儿全展露出去的道理?
今儿就是说破天去,也不会再往下吐露半句,要想知道后续情节,没办法,只能明天赶早再来听上几场。
可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接下来的四五天时日,老马都没有出现,可这急坏了那些脖子早就抻的比鹅还长的一众书迷听众。
须知说书讲故事,最重要的就是用极短的话语将人勾住,全然不像后世那些制作精良的电影和电视剧,有着特效满满夸张劲爆的画面。
说天道地谈古论经全靠一张嘴,三五句话就要把人带入其中,听完这段还想听下一段,今天听完了明天还想听,不然谁愿意从兜里掏钱?
而老马更是深谙此道,讲段子说故事一开口就能把人唬住,中间过程更是分外精彩,而到了这结尾处,扣子也埋得足够巧妙。
这一招,吊足了众人胃口,吊的众人心痒难耐。
再加上这一连好几天没有出现,直叫那些书迷听众是望眼欲穿百爪挠心。
有性急之人恨不得跑到老马家里,当场掏出几个钱要他来现场来上一段,可又不知道这老头到底住哪儿,无奈也只能作罢。
晚上躺床上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是干活没力气吃饭没滋味,临了嘴里忍不住还要念叨一两句:“这接下来到底怎么了呀?”
而在这期间还闹出个不大不小的笑话,一时间引为街坊邻居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说是有这么一个小伙儿,听老马在天桥底下说书,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
一天不听浑身难受,两天不听了食不知味,三天不听夜不能寐。
这一连四五天都没能听上一段,那还不要了老命了?
当天夜里躺在床上是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嘴里还念叨着“共工怒触不周山”这一折子,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深秋夜晚月朗星稀,光华透窗毫发毕现。
小伙儿本就没睡踏实,半梦半醒间,猛的一个机灵睁开眼睛,扭头一看卧室窗前月光如水,还以为天亮了,当即来了精神满血复活,咻的一下从床上蹦起,胡乱披上衣服踩上鞋子便要出门而去。
小伙儿结婚一年多,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会才几个月,起床的动静一大当即惊醒孩子。
那四脚吞金兽可不管现在是什么地点,是什么时候,那是饿了哭,醒了哭,不开心也要哭。
当即握紧双拳绷直腰身,憋红了小脸,扯开嗓子就是一阵嚎啕大哭。
孩子一哭,睡在里侧的孩儿他娘也醒了,抬头一看自家男人就要出门,忙出声叱责:“不哄孩子,你去哪儿啊?”
岂料小伙儿头都不回潇洒离去,仅留一句:“这接下来的故事怎么往后发展我都不知道,我还有时间管这管那?”
后此事不胫而走,传为笑谈。
借此亦可见老马说书的本事之大。
而这事论起来,还真怪不得老马。
自今年年初,一家四口随侯爷迁至元州,张有福心里便一直想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俗话说的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侯府里里外外纵使有千好万好,可终究不如自己“狗窝”要来的轻松自在。
虽然挣的只是个辛苦钱,可好在后半年生意倒也不错,细水长流下来多多少少攒了些许家当。
照此下去原本打算赶明年年末,置办房产就此从侯府里边搬出来。
而这一想法被人老成精的老马直接点破。
再来说老马,这大半辈子走南闯北倒也攒了一些积蓄,之后迁来元州,此地富庶繁华,民风更是淳朴。
说书虽是全凭一张嘴,干的是没本儿的买卖,但真本事真功夫却是半点造不了假。
说到精彩处,不少心甘情愿的书迷听众从兜里拿真金白银往那笸箩里边一放,贝币与铜币相互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老马一听,顿时说的更加卖力,而掏钱的那位,一看身边犹犹豫豫的同伴脸上更觉有光。
一天三场下来,挣的钱有时候居然不比食为天少。
于是老马向张有福提议,双方合力置下一处房产,自己掏的钱不用还,但条件是张有福两口子得帮他养老。
张氏夫妻为人诚恳本分,而且张有福也有意想将自己父亲从冀州接来元州。
两个同龄人聚在一起倒也更有共同话语,不至于一个人孤苦凄清。
于是乎,两口子略一商计便将此事应承下来。
而食为天大门敞开,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心思活泛的的张夫人便在之后托那些有门路的食客,在这方面帮自己稍稍留意。
之前倒也有过那么几处房源,要么太远要么太小,要么就是一张嘴,价格就能把人吓一跳。
好不容易在北市附近看中一套不大不小价格合理的二进小宅子出售,瞅准饭馆清闲的空档,张夫人和姬旦还特意带上老马前去确定宅院的地理位置和阳宅布局,这段时间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这才敲定价格买了下来。
而随着老马的名气越来越大,在元州城认识他的人也越来越多,天天跑来跑去谈价格,很快便被书迷听众给认了出来。
“嘿,今儿可叫我逮着您了!”
“您老不去天桥底下说书,怎么有空跑这儿转悠来了?”
“那‘后天人族’怎么就点爆整个沉默纪元了,今儿碰上了您可得给我好好说说!”
老马眼盲心不盲,一听这声音便知道面前几位都是自己在天桥底下的老主顾了。
每逢说书说到精彩处,该捧场的时候,那可是一点都没含糊。
按照后世的话来讲,这都是自己的榜一、榜二大哥,可不得好好维持一下关系?
当即一番客套寒暄,榜一榜二这才搞清楚事情原委。
既然人家已经了解其中原委,那不得再邀请榜一榜二这些大哥们,赏个脸来参加自己的乔迁之喜?
待双方临别之际,老马将自己位置摆低做足姿态,文绉绉的向几人发出邀约:“农历八月廿五,蜗居稍葺新巢燕居,略备芹斟伏望台驾,倘蒙不弃惠然肯来,小老儿蓬荜生辉寒舍增耀。”
殊不知此举,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那榜一榜二的嘴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松。
这还没出半日光景,老马要搬新家的消息,便在整个说书饭圈里边传开了!
“我去,这消息真的假的?”
“我说这些时日怎么不见踪迹?”
一帮已经颇具后世那些疯狂“私生饭”作风的书迷听众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论个不休。
于是乎,等到了搬家当日,姬旦和张有福正在门口迎客,就看那巷子口乌泱泱一大群人,正马不停蹄朝这赶来。
张有福心头一紧,坏了这不会是同行眼红自己,特意找人来砸场子的吧?
姬旦则定睛一看,只见那乌泱泱一大群人,排头正是前两日见过的榜一榜二大哥,当即心中又气又笑,随即朝门内大喊一声。
老马,出来接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