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十六铁锹（下）
“……桀哥——桀哥？桀——”
李复北撂下手里的热咖啡，斜撑在落地窗前的就餐台面，弹了两个响指才把揣着口袋窝坐在窗前这人打坐迷瞪神游天外的魂儿叫回来，歪着脑袋瞧量邵桀哈欠连天明显缺觉的脸，抬起腕子瞄了眼钟点：“十点半、不到十一点……这时间不算早了啊？通宵训练了昨晚？”
“……嗯。”
邵桀相当勉强地睁眼，抬头纹都挤出三道才勉强把困得深邃的双眼皮掀上去，捧着热腾的咖啡抿了一口，然后苦得皱了下眉：“本来不到两点就回宿舍了，给江警官发消息她一直没回，躺床上也睡不踏实，又爬起来在训练室待到五点多快六点才被徐经理薅回去，翻来覆去地睡了差不多……两三个小时。”
“诶您好，需要袋子吗？不需要的话一共七块五，扫这里就可以——欢迎下次光临……看你这个样儿，江警官还没空搭理你呢？”
便利店这会儿不算什么人流高峰时段，李复北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回到收银台跟前，微笑服务着送走了一位见天儿来便利店买三个包子当上午茶的熟客，抻着脖子仔细地在店里扫视一圈，掏出手机又凑回到邵桀跟前：“也没见着啥大事儿推送啊？赵大姐给我留作业了都，每天把各个时段的新闻报道看一遍——最严重的事儿也就是凌晨两点半，有个醉驾撞树的事故通报……哥们儿挑这地方挑的，那么粗的树都撞断了倒在马路中间，路当间的栅栏倒了一片，本来早高峰的时候往国道内外环这条路车就多，这下可真是好家伙，今早上三条进城的路堵得一塌糊涂，园区院儿里上班迟到了好几个呢。”
“醉驾撞树那个好像是徐经理的客户。”
邵桀憋了个哈欠打不出来，仰着脑袋就近找了个瘪了灯丝的灯泡盯着看：“本来谈合同谈得挺好，今天下午就能签，结果他自己回酒店不睡觉出去开车乱跑，闹出事故还沾包就赖，徐经理昨天在外面忙叨一宿，又是处理事故又是陪同就医，结果客户家属说晦气，投资的事儿直接就吹了，垫付的医药费估计都拿不回来，今早上回来本来想拽着我找茬儿较劲，亏着老霍爬起来找水喝，江湖救了个急。”
邵桀仰头仰得脖颈僵紧，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总算把哈欠打出去，使劲儿眨巴了两下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端着手机看向始终没什么动静的对话框，心里敲锣打鼓地犹豫了几秒，到底是敲了个叉腰闹脾气的表情包过去：“反正没新闻就算是好消息——对了，昨天江陌跟我说要借你一用查查秦肇平，那会儿训练赛局歇时间比较紧也就没细问……我估摸着正经稽查的活儿肯定轮不到找外援，她是想让你帮忙查什么？”
邵桀稍微一顿，忽地想起肖乐天亲姐姐正在按部就班推进的离婚事宜：“姓秦的好像确实是作风有点儿问题……”
“反正就说大概摸个底，看看他工作之外都偷偷跑到哪浪去……我倒是凑趣问了一嘴，用不用细打听他都干了什么缺德事情，不过江警官没应，只说让我按照差婚内出轨的路子查他就行，看看他工作之余去过什么地方，见没见过什么女人，有的话拍几张照片，多余的一概不管，就是报酬可能少了点，让我别嫌弃……”
李复北闻言挠了挠头，云里雾里地泄了口气，栽歪着上身眺了眼便利店外园区大门方向晃过来的几道身影，耷眼偷偷瞥看向邵桀没遮没挡的手机，悄默声地笑眯了眼睛：“那我哪儿能收钱啊是吧桀哥，我跟江警官那啥关系……啊不对，你跟江警官啥关系，这小来小去的事情谈钱那就见外了不是——”
“给报酬一定要收。如果我没猜错，下次应该是经肖警官的手跟你联系。调查姓秦的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找到你脑袋上是因为可信的人不多，什么都不清楚的人拿捏不好分寸，按照感情纠纷的路子查也是担心被人盯上会惹麻烦，得有个说得过的借口挡在前面。这里头的弯弯绕不比蒋唯礼——他在咱们面前是一座大山，在别的地方充其量就是个老早就被交代出去的小虾米。江警官既然直说了旁的不管，那也就是旁敲侧击地提了个醒，这笔生意用不上多听多看多做那一套，别搭着自己，凡事小心。”
邵桀正色，先看了李复北一眼，直等把他嘴边那点儿没琢磨明白事情轻重的窃笑瞧看得耷拉下来，适才又重新盯回到手机屏幕上面，觑着那个貌似有点儿“恃宠而骄”的表情包，绷抿了好半晌的嘴角慢吞吞地向下撇压，然后撩抬起眼皮一心二用地搭了眼时间，正准备抢在发送两分钟内的节点之前撤回消息，重新挑选一个乖巧可怜的表情发送过去。
安静得令人惶惶的对话框里却倏地一颤，加载转圈了两秒，才缓慢地弹出来一个明显精挑细选的滑跪动图表情——卡通人物还裹套着一身黑蓝制服，看起来像是内部专用的表情包套组，长按搜索无果，八成是市局还没开发推广完的宣传物料。
她大概是觉得单发个表情包不够真挚诚恳，趁着邵桀还有点儿愣神的空当，又一条报备安好的语音消息“咻”地弹到了邵桀眼前。
“昨晚上突发情况，早上还堵车，我这收尾的刚回队。具体的事儿我估计待会儿警情通报和新闻推送能一齐发出来，我怕你担心就先留个言，我现在囫囵个儿地在办公室呢，就是掉坑里了，浑身上下全是土我的天……晚点儿应该能回家一趟，不过估计会撞在你训练赛的时间段，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看你什么时间能得闲……老祝受了点儿小伤，老顾忙完正经的肯定要去医院，我大概……能偷两个小时的懒。不说了我先忙，你要是没起就再歇会儿。”
江警官八成是在奔忙的路上，几句话急叨叨得像是机关枪，熬了大夜略微沙哑的声音混着轻微的流风扑在话筒上面。
邵桀眼睫一颤，撩起视线才看见玻璃反光里自己那张笑得温柔到有点儿恶心牙碜的脸，视线稍稍一偏，余光又掠见李复北贱兮兮抬挑起来的眉眼，抬手往他肚子上虚虚怼了一拳。
便利店门口的感应播报“叮咚”一响，李复北揣着口袋就晃回到收银台前。
邵桀重新端起热咖啡抿了一口，端缩了半晌的肩膀落耷得松垮倦怠，约莫是单加的砂糖终于融完，入口总算没苦得邵桀皱巴起整张脸。他摸索着手机壳上的拼图滑块，慢悠悠地敲打着江警官十有八九得几个钟头之后才有空档批阅的深切关怀。
“……诶你看你看！推送了吧！我就说我这消息绝对靠谱！我二大爷昨天晚上在新山水库钓了一宿的鱼，那都是亲眼看见！”
正这当，身后货架遮掩得窸窸窣窣的八卦闲谈合着手机推送的本地新闻一道飘落在邵桀的耳朵边。
“就黎老师那个村！老多警察了！我就说，村里连着办了那么多白事，肯定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