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冰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上了楼,她摸索出钥匙,强忍着呜咽,任泪水模糊视线。房间里久久回荡着女孩子心碎的哭泣之声,直到夜幕降临,才慢慢止息。
房间从昏暗变得漆黑,夏冰枯坐在写字台前,直到连眼前的桌面都难以辨认才摸索着打开台灯。骤然的光亮让她觉得刺眼,她不适应地眯起眼睛朝依旧黑暗的客厅走去。
窗外华灯初上,夜晚的霓虹汇聚成一片片光亮散射进漆黑的房子里,让一切拥有轮廓却又看不真切。夏冰慢慢走到窗边,无力地斜靠着窗框默然望着窗外路灯下的车流。
祁震,这个已经镌刻进她生命里的名字,给了她太多刻骨铭心的感受:第一次被彻底看见,第一次被欣赏与理解,第一次被迫切需要,第一次不顾一切地拥吻,第一次想要跟一个人共度一生,第一次品尝刻骨的思念,也是第一次被体无完肤地伤害。夏冰觉得自己的内心像一块被龙卷风蹂躏过的芳草地,满目疮痍,满地狼藉,所有的美好都不复存在只剩下惨不忍睹的残骸遗迹。她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原来爱情是这样的,外表温柔甜蜜,内里却残忍如刀,她像个傻瓜一样捧出真心却最终只拿回来一堆模糊的血肉。真傻呀,夏冰笑着又一次落下泪来,再不会跟他有任何瓜葛了吧,她在心里默默乞求,就到这里吧,此生再也不要见面了……
顾伯远跟秦枫通完电话,脸色阴沉地坐在他巨大的紫檀办公桌前一言不发,廖云珠见状眼里含泪地坐在一旁怯怯地不敢做声。一个星期之前,顾晓菲先斩后奏地跟单位自告奋勇请调去了灾区,结果刚到第二天就断联,直到现在都还没消息,顾伯远派了两拨人去找,却都因为交通阻断被挡在了路上。迫不得已,顾伯远只好找人联系郑岩,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郑岩压根儿就没见过晓菲。电视里每天都在跟进灾区的救援情况,看得人无比揪心,最近两天更是余震不断,大雨滂沱,终于连一向稳如泰山的顾伯远也坐不住了。
“你再派人去找呀,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了呀?”廖云珠见丈夫默不作声,终于还是忍不住催促道。
“你以为那么简单?现在那边的路已经断了八九成,正在交通管制,非救援车辆根本进不去!”顾伯远见妻子又开始抹眼泪,心烦地吼道:“哭什么?哭又没用!再想办法就是了!”他张口想要喊那个名字,却还是狠狠地咽了回去,然而片刻之后,女儿的安危最终还是打败了虚伪的面子,他翻出阿鲲的手机号无奈地拨了出去。
彭鲲坐在朝晖新开辟的项目办公室里,狐疑地看着顾伯远的来电,等了几秒钟接通了电话。
“阿鲲,是我,有件难办的事,没人能搞定,所以我现在只能找你了。”顾伯远把声音压得很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乞求意味。
“您说,我听着呢,”阿鲲沉声说道,仿佛丝毫没有计较前嫌的意思。
“晓菲瞒着我去灾区,已经失联一个礼拜了,我派的人进不去,你想想办法,无论如何要把她平安带出来。”顾伯远言语间带着强烈的焦急。
阿鲲沉默片刻,沉声道:“好,我先做点准备,明天一早就出发。”
顾伯远听着阿鲲的承诺,心里涌上一股热流,忍不住泪湿眼眶,他连连点头道:“好,好,保持联络,你也注意安全。”
廖云珠在旁听着,又哭又笑,悬着的心像是终于有了一丝依靠。
阿鲲放下电话立刻向祁卫衡告假,祁卫衡原本对他多有防备,见他请假得很是时候,简单问了下缘由就批准了。
自从祁震被软禁以来,祁卫衡就强势接管了公司,徐敏见状乖巧地称病到h市休养并且带走了徐奚文以避其锋芒。刚刚开始改革的供应链项目因为祁卫衡对公司的严格清洗而再次被迫停下来,黄力行很会审时度势,立刻乖乖上交了用人和财务审批的权力,自降为临时技术总监,只盯着眼前项目的完成进度。公司里被清退了一批人,办公室时常弥漫着一种压抑肃杀的氛围。与此同时,顾伯远的和浦集团也开始了从上到下的整顿,两个公司步伐如此同步,明显是在为即将的融合打下管理基础。员工们都在猜测祁震突然消失的原因,大家对这个超级幸运儿艳羡无比,因为他未来除了拥有朝晖还将掌控一个更为庞大的地产王国,所有人都在意淫他正享受着怎样潇洒快意的生活,嫉妒他江山风流与绝代美人都占尽了,只是没人想得到他此刻正躺在医院里煎熬度日。
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监护室里,除了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的低鸣再没有其他声响。祁震昏睡了十多个小时才终于醒过来,此刻正是清晨,窗外阳光很盛,他缓缓睁开眼睛,觉得周围的一切白得晃眼。他慢慢聚焦视线,看见输液架上挂着两袋药液,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缓慢地流进他的血管。
“你醒了?”小惠敏锐地发现祁震醒来,立刻按下墙上的按钮,随即走到祁震身边欣喜地轻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喝水?”
祁震虚弱地看着小惠,努力攥住床边的栏杆想要坐起来,小惠会意立刻帮忙摇起床头,让他能斜靠着半坐起来。
病房门被推开,秦枫先于医生走了进来。他站在稍远处看医生给祁震检查完毕没有异样之后才走到祁震身边面带欣慰道:“唔,醒了就好。”
祁震默默瞟了一眼秦枫,又冷淡地把目光移开。
秦枫毫不在意祁震的脾气,他笑眯眯地搬个凳子在祁震床边坐下来,慢条斯理地说道:“好啊,还能生气,就说明没什么大问题了。离发布会还有十天,嗯,咱们好好配合医生,身体肯定能恢复的。”
祁震虚弱又痛恨地重新看向秦枫,他张口想要说话,发出的却是意外沙哑的声音。小惠听见立刻盛了小半碗准备好的稀米粥来,满眼心疼地对祁震道:“先别说话,喝点汤润一润,你这是昨天把嗓子喊坏了。”
祁震冷冷地推开小惠,目光直直地盯着秦枫道:“我不会去的,有本事你们把我绑过去。”
秦枫听着他的嘶哑的嗓音,心里翻上一丝苦味,默默收住笑意,“阿震,别这么死心眼,没有人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要学会妥协。”
祁震心里一颤,眼里瞬间见了泪,“我已经妥协的太多了。”
小惠听见祁震如此说,立刻联想到昨天弟弟带回来的消息,不由得心里一阵难受,悄悄退到角落里抹泪。
秦枫沉默地承受着祁震痛苦的凝视,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语言来劝慰或是欺骗,祁震太过聪明,他知道未来等着他的是什么,那些在外人看来耀眼煊赫的权势和金钱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长满荆棘倒刺的王冠,是把他困在孤独王座上永远无法挣脱的绳索,他的未来什么都有,除了自由和爱情。
“如果我是你,就再妥协几天,既然爱过一场,哪怕没有结果,也要像个男人一样坦坦荡荡地当面做个了结。”秦枫站起身,意味深长地对祁震重复道:“我会当面做个了结,不会让我爱的人看到我颓废失落痛不欲生的样子。人生有太多的不得已,但任何情况都不是你虐待自己逃避现实的理由!”
祁震从靠背上撑起身子,咬牙切齿地瞪着秦枫,眼泪顺着清癯的脸颊汩汩滑落。
“除非你有能耐改变这一切,否则,就像个男人一样,站着接受你的命运,而不是撒泼打滚要死要活地耍赖!”秦枫深深地看了一眼祁震,转身走出了病房。
祁震浑身颤抖着捂住脸,隐忍地哭泣着,被病号服包裹的纤薄瘦削的脊背微微耸动,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抖动的、摇摇欲坠的落叶。
小惠抹了一把眼泪,走到祁震身边轻声安慰道:“阿震,秦总的话是不中听,可有一点,身体是你自己的,你不能不爱惜,以后的路还长呢。”
祁震没有做声,他无声地哭了很久,彻底抛弃了生命里最后一点懦弱以及残存的对未来的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