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俄的统治其实很有中世纪的色彩,就像是狮心王理查这样的君主会被视作英国最伟大的国王之一。
衡量一个沙皇英明与否,不看他是否擅长治理国家,也不看他品德是否高尚,全看他能不能带领国家打赢胜仗。
至于死伤多少,付出多大的代价,是否为惨胜,民众们又为此牺牲了多少,则只有被掩埋于时间长河之中的份儿。
伊凡雷帝是有名的暴君,屠杀过诺夫哥罗德的平民,也杀死过反对自己的大贵族,甚至还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就是这样的暴君因为征服了广袤的领土,仍旧被视作英明神武的沙皇陛下。
所以,当波兰一线俄军被包围的消息传回到莫吉廖夫的大本营时,沙皇尼古拉二世便意识到了危险,这位为了稳固局势,亲自充任最高总指挥的沙皇,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
他一方面调集西北,西南两支方面军试图救援被普鲁士,德邦施行的“钳形攻势”包围在波兰地区的东方方面军(即中部方面军),另一方面也开始传令各地,加强新闻管制,提高戒备,提防一切叛乱行为,试图将任何可能的叛乱行为扼杀在摇篮中。
但那又怎么可能。
对沙皇失望的可不仅仅是那些平民百姓,封建贵族和大工厂主们之间,也产生了废黜尼古拉二世,另立新沙皇的思潮。
再加上沙俄内部的腐败,他的政令根本就没得到地方上的重视。
...
圣彼得堡城外,顿河哥萨克军营。
刚从城里返回军营的特尼斯基抖了抖衣领上的水珠,在一旁的干草上擦去了军靴上的泥泞,才推门走进了自己的连部。
“这鬼天气太冷了,城里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他跺着脚,在床铺边脱下了自己的军靴,把冻僵的脚趾伸到火堆旁烘烤着。
司务长迅速挪走了火堆上的咖啡杯,以免被特尼斯基的臭脚侵染到味道:“死多少人都无所谓,反正军部不敢克扣我们的军饷,沙皇陛下养活我们,是有大用的。”
一旁的排长忍不住问道:“大用?不让我们去前线杀德国佬,而是把我们分散开,丢到每个僻静的角落,这算是什么大用?”
“你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战败的消息又传回来了,前线士兵缺衣少食,好多人连枪都分不到一杆,逃兵们越来越多。”
矮小司务长的语气有些夸张,伴随着丰富的肢体动作形容道:“我们就像是系在木棍上的石头,在紧要关头,狠狠砸在叛徒们的头盖骨上。”
特尼斯基“咳”了一声:“差不多得了,说这种话被外人听到了可不妙。”
“往好处想想,兴许先崩溃的是德国佬呢?战争以辉煌的胜利而结束,咱们哥萨克人骑着高头大马,开进沙皇格勒,维也纳,布拉格,然后带着沉甸甸的赏金回到家乡,买上一个大大的牧场。”
司务长“嗤”了一声:“目前还看不到有这种趋势。”
“对了,军部召见你,你不是去了趟京城吗?那里怎么样,热闹吗?”
特尼斯基摇头道:“情况不太妙,面包奇缺,工人区里到处都是饥饿,悲伤,愤怒——整个京城就像架在火堆上的蒸锅,所以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要上战场了,用马刀对付自己人。”
司务长不屑地啜了口热咖啡:“那些人哪里算是自己人,咱们是顿河人,是自由的哥萨克,假如杀死那些京城人的话,军部能不克扣地发下赏钱——最好不是那些用来擦屁股都嫌硬的纸币,我觉得是没问题的。”
哥萨克不是民族,而是一种军事化社群,里面的民族成分也很复杂,主要是罗斯人和鲁塞尼亚人,其中不乏信仰拜火教的鞑靼人。
民族主义对哥萨克人也有影响,但显然没那么深。
“报告!”
门外响起大兵焦急的喊声。
他不顾里面有没有回应,迅速推开房门,将一个纸片递了出来:“连长,我们在军营里找到了许多这种小纸条——事情好像不太对头,我担心会发生什么乱子。”
特尼斯基接过纸条,脸色迅速变得铁青。
那上面赫然写着一段无比大逆不道的言论:
致所有士兵同志们。
战争已经进行了三个年头,我们为了保护别人的利益煎熬了三年,这三年来,各国的工人和农民们都流了上百万的血,数以百万计的女人和孩子沦为寡妇和孤儿。
这就是这场战争的结果。
你们为什么打仗,是为了谁的利益?
沙皇驱使你们,是为了夺取新的土地,工厂主们是为了瓜分新的市场和原料产地,而你们,一群糊涂的人们就为了他们的利益打仗,送死,去屠杀那些跟你们一样的无产者。
兄弟们,你们已经流了足够多的鲜血了,你们的敌人,不是那些跟你们一样被欺骗的德邦和普鲁士的士兵们,而是你们的沙皇,工厂主和地主,调转你们的枪口,去反对他们,打到专制,打到帝国主义,让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特尼斯基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来了,自己的预感果然成真了,未来会怎么样?自己还能否将手底下的兄弟们带回故乡?
一场内战若是因此打响,前线的战事又该怎么办?
自己兄长指挥的第七骑兵团可还在利沃尼亚前线上呢。
“立刻接军部!”
他通过电话,将消息上报。
片刻后,在不住的点头中,特尼斯基挂断了电话,语气狂躁道:“查,彻查!军官也不例外,我们的队伍里不能出现那些毒瘤,那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好在,这番彻查并未查找到什么结果。
大多数不认字的哥萨克人,都把这小纸条当作了卷烟用的烟纸。
了解这些“同族”的特尼斯基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半夜就被急促的铃声吵醒了。
特尼斯基匆忙穿戴起来的戎装,披着棉衣便闯出了大门:“哥萨克人,听令!”
“圣彼得堡内发生大规模民变,全体都有,拿起你们的装备,骑上你们的坐骑,我们要进城平叛了!”
“终于有活儿干了。”
“再整天这么无所事事老子的身子都要发霉了。”
哥萨克人几乎是不拿军饷的,他们是沙皇廉价征召的精锐,自备战马,部分武器装备,好处就是他们能全额获取战利品,并自行分配。
“京城富裕啊,咱们这次肯定能大赚一笔。”
“别想太美了,军部要我们对付的都是一群穷鬼。”
连长特尼斯基沉着脸,很多哥萨克人眼中,哪怕是住在圣彼得堡的一条狗都过得很富裕,但实际上这些住在大城市里的人,现在的生活境况恐怕还比不过他们这些边疆哥萨克。
很快,一百三十余名哥萨克骑兵就被集结了起来,此外还有三十余名哥萨克骑炮兵,他们装备有小口径骑兵炮和迫击炮,甚至还有一些宝贵的白水晶榴弹。
特尼斯基领着麾下的这支骑兵连,开出营地,很快就与友军汇合,八百余名骑兵组成的骑兵团,迅速向圣彼得堡开去。
此时的圣彼得堡,冒起了滚滚浓烟,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里面枪声四起。
特尼斯基听到有人大喊着:“为了娜塔莎女士,为了我们在前线牺牲的农民和工人兄弟,为了全体无产者再不受压迫,战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