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升官了,有人替他高兴吗?
有,就一个。
而且这个人还是今天才到的京城,他姓朗。
叫朗兜。
这个人是当初跟随钟如意等人调往江西的四川官员之一。
当时他们一起去了江西,可刚到江西便有一个死在了江西士绅的手里。
这批人里最出名的是钟如意,但第一个被从江西调回京城的却是这个朗兜。
钟如意用一只鸡团灭南昌府所有官员。
而这个朗兜,则是用一个寡妇,在江西一个县杀掉了上千人。
他时任江西贵溪县令,贵溪县下辖有一处鹰潭巡检司。
大明时期的巡检司,可以理解为后世的乡镇级派出所。
而鹰潭这个地方因为距离浙江比较近,所以催生出不少富商和家藏巨富的官员。
问题谁都知道,但想解决问题不是每个人都能办得到的。
但这个朗兜,用一个寡妇就团灭了贵溪县的所有利益团体。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他们家皇帝的影响,也不知道四川的官员是不是都这么办事的。
他不查案也不找证据,就逮着一个寡妇挨个拿人。
按明律,和寡妇通奸者杖八十。
若刁奸,就是把寡妇骗到别处引诱通奸杖一百。
八十棍听着没啥,但真要是抡圆了行刑能在八十棍下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这就是朗兜牛逼的地方。
他想查案扳倒这些人就要去找证据,先不说能不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能否管用还得两说。
所以他直接收了一个寡妇,随后带着这个寡妇开始指认罪犯。
她指谁就拿下谁,你说自己没有通奸那你拿出证据。
你拿不出来本官这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就能按照大明律直接行刑八十棍。
就靠着一个寡妇,他硬生生敲死了一千多个。
贵溪县一下子就干净了,就连修路的速度都是比周边县快不少。
而更有意思的一点是,这些被崇祯调进江西的四川官员无一人纳妾。
哪怕当时陛下在御书房允许他们在江西纳妾也是一样。
而那个贵溪县的寡妇,则被朗兜收为厨娘。
那是一个可怜人,而且是用自己的名声配合他清理贵溪县的可怜人。
“知道为啥让你进京不?”
一处不起眼的铺子里,沈星为朗兜面前的酒杯倒满酒开口问道。
沈星想要去好点的酒楼,但朗兜摇头。
他说这挺好,小虽小了点,但结账的时候自己能付得起银子。
没错,朗兜没打算让沈星请客。
当初沈星去四川的时候,第一个接触到的四川地方官就是朗兜。
他是朱燮元巡抚衙门下的一个小吏,蜀王跑路,朗兜负责蜀王府粮仓通记。
沈星去招揽吉克阿依莫所在的寨子时,跟朱燮元要了粟米和腊肉,当时盘点的正是朗兜。
沈星清楚的记得,这个朗兜一把粟米都要斤斤计较,就连掉在地上崩出老远的米粒他都会弯腰捡回来。
一粒粮食吃不饱,但一粒粮食看一眼能让一个快饿死的人多活一天。
这是当时朗兜认真告诉沈星的话。
一粒粮食吃不饱的,但在一个人快要饿死的时候拿出一粒粮食放在他眼前,这个人就能多撑一天。
他告诉沈星,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他也是这么活下来的。
面对沈星的问题,朗兜摇摇头。
“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陛下为何把他从江西调进京城,更不知道来到京城要干的是什么。
沈星伸手点了点朗兜也是呵呵一笑。
“你这家伙,去了江西一趟怎么还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
说完和朗兜一饮而尽。
“现在整个朝堂被启用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不提我,单就河南巡抚、宁夏巡抚、大明央行首席、湖北巡抚等等全部都是为官不久之人,可看出了些什么门道?”
见朗兜再次摇头,沈星放下酒杯,给出了一个让朗兜一愣的答案。
“因为年轻人不讲武德啊。”
看着愣在那里的朗兜,沈星也是咧咧嘴。
“自从陛下登基后大明变的不一样了,水泥路一旦连通整个大明更是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变好的是大明的路,那些本就躲在阴暗处的垃圾依旧还是垃圾。”
沈星说着再次提起酒壶为朗兜倒满酒杯。
“就算屋子是新修的,但依旧还会有石姜(大明对蟑螂的称呼),但按照现有的体制去捉虫见效太慢,年轻人不讲武德,可以乱拳打死老师傅。”
放下酒壶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朗兜。
“你我,都是陛下选中抡王八拳的人。”
朗兜闻言放下筷子,随后问了一个让沈星也是一愣的问题。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沈星一愣,随后摇头失笑。
“你这个家伙一根筋,抡拳的时候看着点,有的老师傅你打不动记得求援,陛下让我们抡拳头是解决问题,不是让我们去成仁的。”
说完收起脸上的嬉笑很是认真的看向朗兜。
“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都会被打上四川巡抚的标签烙印,老夫人快进京了,那时你也会被打上蜀地的标签,一举一动都不再代表你自己。”
“一个不慎,就会把所有人卷进去。”
朗兜皱眉。
“你是说,会有人在我身上做文章来制衡老夫人和巡抚大人?”
沈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要知道自古财帛动人心,更要知道你的存在对某些人来说本就是巨大的威胁。”
他举起酒杯微微喝了一口。
“你知道修路,尤其是如此大规模的修路会产生多大的利益吗?”
“你知道多少银子,就能让人铤而走险吗?”
然而朗兜听完之后问了沈星一个问题。
“知道为何陛下征调的是我而不是你吗?”
“因为我从来不想那么多,更不会去计较个人的利益得失,陛下要的是结果就需要有人去做事。”
说完,他又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知道什么人才能把事情做到完美吗?”
“没有那么多心思的人。”
“而且有一点你也错了,那些被打上的标签是什么不重要,所有人怎么看你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知道你是谁的人,在为谁做事。”
言罢,两人同时大笑。
人,走的太远就会忘了为什么要出发。
但此刻的两人,从未忘记自己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会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