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一个女人冲进锁匠铺,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红外套,头发乱得像稻草,手里攥着张卷边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怀里的布兔子和乐乐的一模一样,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乐乐呢?我的乐乐在哪?”女人四处张望,眼神里满是急切,看到空无一人的楼道口,又转头抓着张铁生的胳膊,“你们看到她了对不对?她是不是在附近?”
张铁生扶着她坐下,老张端来一杯热水,女人却没碰,手指死死攥着照片边缘。她的目光在铺子里疯狂搜寻,仿佛下一秒女儿就会从哪个角落蹦出来。沈安宁飘在暗处,看着这个女人近乎癫狂的寻找,心里一阵刺痛。这就是母亲吗?这就是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该有的模样吗?
“阿姨,”张铁生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却清晰,“我们根据乐乐说的‘冷的小盒子’和‘香香的纸’,还有她等妈妈的地方,推测她可能已经……不在了。几年前这附近确实有个小女孩走失,一直没找到,年纪和乐乐差不多。”
“轰”的一声,女人手里的照片掉在地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哭嚎,不是大声的崩溃,而是像被捂住嘴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听得人心疼。她的肩膀剧烈颤抖,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仿佛要将自己藏进那个再也不会有的拥抱里。
“不可能……”她反复念叨,伸手去摸楼道口的空气,“那天我对乐乐说……等我下班就来接她……那天我加班晚了,她就不见了……我找了她三年啊……”她的手指在空中徒劳地抓挠,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早已消散的幻影,“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问遍了所有人……他们都说没见过……我不信,我总觉得她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
乐乐的鬼魂飘到她身边,伸出小手想碰她的脸,却只穿过一片虚空。女人像是感应到什么,突然蹲下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墙角伸出颤抖的手,发出了像受伤动物般的呜咽:“乐乐,妈妈来了……你别躲了好不好?妈妈再也不加班了,再也不把你一个人留下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化作断断续续的抽泣,“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让你一个人等那么久……”
沈安宁看着这一幕,眼眶发热。她想起殡仪馆里冰冷的玻璃棺,工作人员议论着“父亲没签字”、“哥哥照常开会”,自己死后连母亲的面都没再见着。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她,比死亡更窒息。她帮乐乐找到了妈妈,可自己的真相,又在哪里?眼前这位母亲撕心裂肺的悲痛,与她家人那近乎冷漠的“平静”形成了尖锐的对比,像一把钝刀,在她早已死去的心里反复切割。
张铁生陪着乐乐妈妈去了殡仪馆办理手续。沈安宁停在锁匠铺门口等着,夜空中的星星很亮,却照不透她心里的空茫。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死亡带来的分离固然痛苦,但被活着的人彻底“遗忘”,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老张走到她身边,轻轻叹了口气:“丫头,别太难过了。能帮那孩子找到妈妈,是件好事。”沈安宁抬起头,看着老人慈祥的面容,心里涌起一丝暖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至少还有这样一个角落愿意接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