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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九年,腊月初十。

夜色如墨,泼在象山湾的海面上。寒风卷着咸腥的浪沫,拍打着芦苇荡深处的小码头。

陈敬源裹紧了貂裘,身后跟着十名护卫,踩着湿滑的卵石滩,跟着引路的渔童往泊船的水坞走。脚下的淤泥裹着碎贝壳,踩上去咯吱作响,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更衬得这私港偏僻诡谲。

水坞口的木桩上,拴着一盏昏黄的羊角灯,灯影里立着个穿酱色短打、挎腰刀的汉子,见了陈敬源,只低低喝了声:

“陈公子?随我来。”

穿过两道芦苇织成的障子,眼前豁然开朗。一艘福船静卧在水坞中央,船身的桐油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船桅上没挂旗号,只缠着几圈旧麻绳,活脱脱一艘不起眼的渔货船。

船舷边,一个穿黑绸棉袍的中年男人正背着手站着,手里把玩着一串油光水滑的菩提子,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这人便是这私港的主事者,人称“海鲨刘”,是宁波沿海一带名头响当当的渔霸,专做私港管护的营生。他三角眼扫过陈敬源,嘴角扯出一抹笑,露出两颗泛黄的獠牙:

“陈公子大驾光临,倒是让我这小码头蓬荜生辉。”

陈敬源抱拳拱手,语气谦和却不失分寸:

“刘主事客气了。此番冒昧前来,是有一桩营生,想托刘主事帮衬一二。”

海鲨刘领着他走到船舷边,伸手拍了拍船板,沉声道:

“公子的福船,三千石的体量,在我这水坞里,算是头一份的大家伙。想从宁波下南洋?啧啧,这可是提着脑袋走路的买卖——官府的巡船三天两头在海面晃悠,定海卫的千户,眼睛毒得跟鹰似的。”

陈敬源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银票上印着五百两的面额,在羊角灯的光线下泛着细密的纹路:

“这点薄礼,是给兄弟们的‘护船银’。船在水坞里藏着的日子,劳烦刘主事多费心。”

海鲨刘的目光落在银票上,三角眼亮了亮,却没伸手接,反而慢悠悠地转动着菩提子:

“五百两?陈公子怕是小瞧了我这私港的规矩。你这船,船身大,目标扎眼,白日里藏着得用芦苇障子遮,夜里得派十名兄弟轮班守着,防着官府的探子,还要防着隔壁湾的水贼惦记。再者,伪造漳州的船引、水手腰牌,得去泉州找最好的刻字匠,那又是一笔开销。”

陈敬源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是狮子大开口,却依旧面不改色:

“刘主事开个价。只要能让船平安出海,银子不是问题。”

海鲨刘咧嘴一笑,终于接过银票,揣进怀里,又伸出一根手指:

“再加一百两‘打点银’。我去疏通定海卫的巡栏,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另外,出海的日子定在腊月十五,后半夜三更天,雾最浓的时候。我派三艘渔舟在前探路,避开官船的巡逻线,送你们出浙江,后面就自求多福了”

他顿了顿,凑近陈敬源,声音压得极低:

“还有一桩事——你船上的货,我劝公子再清一遍。硝磺、火器,半点都不能有。若是被官船搜出来,别说你我,整个水坞的人都得掉脑袋。瓷器绸缎,都混在杂粮里,舱底的暗格封死,别留半点痕迹。”

陈敬源点头应下:

“刘主事放心,货早已清点妥当,绝无违禁之物。”

海鲨刘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朝船坞外喊了一声:

“来人!带陈公子去看船引的样式!”

夜色更深了,海风卷着浪涛声,淹没了水坞里的低语。羊角灯的光晕在风里晃悠,映着福船黝黑的船身,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着雾夜降临,便要冲破这方寸水坞,驶向茫茫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