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朔风卷着碎雪,刮过北京崇文门外的长街。

青灰色的城墙被冻得发脆,墙根下缩着几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嗓子喊得发哑,呵出的白气转瞬便被寒风撕碎。

陈敬源拢了拢身上的狐皮大氅,踩着青石板路上的薄冰,缓步走到一间挂着“陈氏商铺”匾额的铺子前。黑漆大门上描着金线缠枝莲,门楣两侧挂着的红灯笼,早被风雪打得半蔫,倒添了几分年关将至的萧索。

“东家!”

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宝蓝色锦缎棉袍的十八左右青年快步迎出来,脸上堆着笑,眼角里却藏着几分难掩的疲惫。正是这京城绸布庄的掌柜,陈敬源的族兄陈敬章。

陈敬源颔首,掸了掸肩头的落雪,抬脚迈进铺子。

暖融融的热气裹着绸缎的清香扑面而来,驱散了一身寒意。铺子里的伙计正低头整理布匹,见了东家,忙不迭地躬身行礼,手脚却比平日里麻利了几分。

后堂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陈敬章亲手给陈敬源斟了一杯热茶,又奉上一碟刚蒸好的栗子糕,这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定,搓着手道:

“敬源一路辛苦,从江南到京城,这数九寒天的,可冻坏了吧?”

陈敬源呷了一口热茶,暖意顺着喉咙淌下去,他摆摆手:

“路途的事倒罢了,这铺子今年的生意,如何?”

陈敬章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叹了口气:

“不瞒敬源,今年的生意,比往年差了三成。开春时还好,南边的绸缎运过来,京里的官眷们还肯买些。可入了秋,就一天不如一天了。你也知道,如今朝堂上不太平,六部好些衙门都缺官,那些京官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添置衣裳?前几日顺天府的一个主事来买缎子,还赊着账,说要等年下的俸禄发了才给,可谁不知道,如今连内阁的阁老们,都有半年没领到俸禄了。”

陈敬源眉头微蹙:

“朝廷的事,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何止啊!”

陈敬章往暖阁外瞥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唏嘘,

“敬源常不在京师,不知道京里的水深。如今万岁爷久不上朝,奏章都堆在内阁,叶阁老一个人撑着,天天上疏请补阁臣,可折子递上去,就跟石沉大海似的,连个回音都没有。东林党和齐、楚、浙三党斗得凶,上个月京察,为了黜陟几个官员,两边的折子都快把宫门淹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道:

“更让人揪心的是辽东的事。前几日我听一个辽东来的客商说,那建州的努尔哈赤,如今越发跋扈了,吞并了好几个女真部落,兵强马壮的。辽东总兵李成梁早就致仕了,如今的总兵,手里的兵都是些老弱残兵,军饷还被克扣,兵士们连棉衣都穿不上,哪里能打仗?听说上个月,蒙古的插汉部又南下扰边,宣大一线的边军,打了败仗,死了好些人,消息都被压着,没几个人知道。”

陈敬源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知道大明要30多年后才被攻破,本以为现在京城是天子脚下,还乱不到哪里去,如今听陈敬章这么一说,才知道这太平景象之下,早已是暗流汹涌。

“矿监税使的苛政,不是已经收敛了吗?”

陈敬源想起临行前江南商户们的议论的事情,忍不住问道。

“收敛是收敛了些,可留下的烂摊子,哪里那么容易收拾?”

陈敬章苦笑道,

“前些年税使们在江南、湖广搜刮得狠,好些商户都破了产,漕运的路子也窄了。如今咱们铺子里的绸缎,从江南运过来,路上要过好几道关卡,每道关卡都要交钱,运费比往年涨了一倍,这生意,哪里还做得下去?”

他顿了顿,又道:

“还有民生。今年北方大旱,好些地方颗粒无收,流民都往京城里涌,顺天府的粥棚早就不够用了。前几日我路过安定门,还看见好些流民冻饿而死,被官差用草席裹着,往城外乱葬岗拖,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可朝廷呢?连赈灾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叶阁老上疏请发内帑,万岁爷却只说内帑空虚,驳回了。”

暖阁里的炭火烧得噼啪作响,火星溅起,落在铜制的火盆边上,转瞬便灭了。

陈敬源望着窗外的风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比屋外的朔风还要刺骨。他来京城的一个本意,本是想趁着年关,把铺子的生意再做大些,可如今听了陈敬章的话,才知道这万历三十八年的腊月,京城的天,早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天了。

陈敬章看着陈敬源的神色,又道:

“东家,依我看,这京城的生意,怕是难做长久了。不如咱们趁早把铺子盘出去,回江南去。江南虽说也不太平,可到底是鱼米之乡,比这京城安稳些。”

陈敬源沉默不语,只是端起茶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热茶。茶的热气氤氲在他眼前,模糊了窗外的风雪,也模糊了他心中的盘算。

他知道,陈敬章说的是实话,可他在这京城的铺子里,一个重要事情就是为了消息

风雪还在刮着,敲打着暖阁的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放下茶杯,看向陈敬章,声音低沉:

“不行,顺天是大明国都,此地消息颁布影响整个大明,利于我们调配货物。你只要及时收集信息发往乐游山就行。其他,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