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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八年仲秋,

金风送爽,天高云淡。

陈敬源一身青布长衫,腰束素色绦带,带着一个叫春生的小厮,辞别了云栖坞的父老和流民,踏上了前往宁波、杭州府的路,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搜罗能造远洋航船的良匠。

陈敬源心里清楚,造近海渔船易,淮安府就能造,但是造能闯南洋的远洋大船难。那船要能抗住海上的狂风巨浪,要能载满丝绸瓷器,还要有足够的吃水深度和航速,寻常木匠石匠根本担不起这份活计,非得找那些世代造船、身怀绝技的老手艺人不可。

经过九日行程,他先到了宁波府。宁波自古便是造船重镇,唐宋时的明州港千帆竞渡,到了万历朝,虽不复往日盛景,可民间的造船手艺仍在。

陈敬源一路打听,直奔城西的船匠巷。巷子里错落着十几户人家,家家门前都堆着樟木、楠木的木料,空气中弥漫着刨花和桐油的味道,不时传来斧凿敲打木头的脆响。

陈敬源走进巷子,只见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把鲁班尺,眯着眼量一根刚刨好的船梁。

老者身旁,几个年轻后生正忙着刨木板,木屑纷飞。陈敬源走上前,拱手作揖:

“老丈安好,晚辈陈敬源,来自南直隶淮安府,特来拜访宁波的造船良匠。”

“晚辈正是要造能走南洋的大船。”

陈敬源连忙从褡裢里掏出一张按记忆画的海船草图,递了过去,

“老丈请看,这是晚辈设想的船型,吃水一丈二,长三十丈,宽八丈,需能载三千石货物,抗八级风浪。”

老者接过草图,浑浊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他戴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细细端详着,手指在草图上轻轻摩挲:

“这船型,是仿福船的样式,却又加了浙船的尖头尖底,好!好!只是……”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造这样的船,要懂‘水密隔舱’的手艺,要会选‘千年不腐’的木料,还要会算‘船龙骨’的角度,寻常匠人,没这个本事。”

陈敬源心中一紧,连忙问道:

“老丈,不知宁波府内,可有这样的能工巧匠?晚辈愿出重金聘请。”

老者捻着胡须,沉吟片刻,道:

“有是有,就是难请。城南有个姓周的老师傅,人称‘周船王’,祖上三代都是造船的,年轻时造过官府的漕船,也造过海商的远洋船,手艺那是没话说。只是他三年前就封了斧,说再也不造船了,你若能请动他,大事可成。”

陈敬源大喜过望,谢过老者,便匆匆赶往城南。一路打听,终于在一条临河的小巷里找到了周船王的家。

那是一座简陋的小院,院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株芭蕉在风中摇曳。

陈敬源上前敲门,敲了许久,才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啊?”

“晚辈陈敬源,特来拜访周船王,恳请老前辈出山,帮晚辈造一艘远洋大船。”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身穿粗布短褂、脊背微驼的老者站在门内,正是周船王。他上下打量着陈敬源,冷冷道:

“我早已封斧,不造船了,你走吧。”

“老前辈,晚辈知道您封斧有因。”

陈敬源不肯离去,恳切道,

“晚辈听闻,三年前您为一个海商造船,那海商却将船用来走私鸦片,害了不少百姓,您一气之下才封了斧。可晚辈造船,不是为了走私,是为了带着乡亲们闯南洋,做正当的丝绸瓷器生意,赚了钱,既能办学堂,又能护一方百姓平安。”

周船王的身子微微一颤,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波澜。他沉默了半晌,才道:

“乱世之中,好人难做。你一个书生,何苦趟这浑水?海上风浪大,海盗多,弄不好,船沉人亡,竹篮打水一场空。”

“晚辈不怕。”

陈敬源挺直脊梁,目光坚定,

“如今这世道,百姓流离失所,苛捐杂税压得人喘不过气。晚辈造这艘船,就是想为乡亲们寻一条活路。老前辈若肯出山,晚辈愿立下字据,船造好后,只做正当贸易,若有半分违法乱纪之事,任凭老前辈处置。”

周船王盯着陈敬源看了许久,见他眼神澄澈,不似作伪,终于松了口:

“也罢,我活了七十多岁,还没见过你这般不怕死的书生。我就信你一次,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老前辈请讲,晚辈一一应下。”

“第一,木料必须用楠木和樟木,不许用劣等木材充数

第二,造船的工匠,得由我来选,旁人不得插手

第三,船造好后,你必须带我去一趟南洋,让我看看,这船到底能不能闯过那片汪洋。”

陈敬源当即应下:

“老前辈放心,这三个条件,晚辈全都答应!”

周船王点了点头,转身回屋,取出一把磨得锃亮的斧头,斧柄上刻着一个“周”字。他掂了掂斧头,沉声道:

“明日我便随你去船匠巷,挑几个得力的徒弟,跟你回淮安府云栖坞。”

陈敬源心中大喜,对着周船王深深作揖,眼眶微微发热。他知道,请到周船王,就等于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