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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三十八年四月末,

汴河淮安段的水面上漾着层层金波,暮春的风裹着两岸槐花香,漫过码头青石板铺就的长阶。

周怀仁立在乌篷船的船头,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儒衫,手里紧紧攥着那纸吏部回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回执上“三甲同进士出身,候缺铨选”的墨字,经了一路风尘,却依旧透着官家文书特有的庄重。

船刚靠岸,缆绳还未系稳,就听见码头那头传来一阵清亮的锣声,“镗镗镗”三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几只麻雀。

周怀仁抬眼望去,只见一队皂隶身着青黑公服,手持水火棍,整齐划一地列在石阶两侧,为首的两名皂隶正一下下敲着铜锣,嘴里高声喊着:

“新科进士周老爷归乡——闲人避让——”

锣声过后,一顶蓝呢小轿稳稳停在石阶顶端,轿帘被掀开,走下来一位身着鹭鸶补子官服的中年官员。

他面白微须,头戴乌纱帽,腰束玉带,步履沉稳,正是淮安知府李嵩年。

在他身侧,紧随其后的是山阳县知县王敬之,一身鸂鶒补子官服,模样略显清瘦,却也精神矍铄。

再往后,府学教授、经历司经历、县丞、主簿等一众僚属,皆身着公服,依次排开,引得码头上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周怀仁心头一震,忙整了整衣襟,快步踏上码头石阶,走到众人面前,深深作揖:

“晚生周怀仁,见过李知府、王知县,见过各位大人。劳烦各位大人亲临相迎,晚生愧不敢当。”

他话音刚落,李嵩年便快步上前,双手将他扶起,目光落在他身上,满是赞赏:

“贤契不必多礼!此番你金榜题名,高中三甲进士,不仅是你周家的荣光,更是我淮安一府的颜面!本府听闻你今日归乡,岂能不来相迎?”

李嵩年的声音洪亮,带着几分官场历练出的爽朗,引得周围百姓一阵喝彩。周怀仁脸上微红,躬身道:

“晚生不过是侥幸得中,怎敢当‘贤契’二字。十年寒窗,今日得偿所愿,全赖恩师教诲,父母养育,以及府衙各位大人治理有方,教化盛行,方能让晚生安心读书。”

这番话说得谦逊有礼,又处处透着对地方官府的敬重。李嵩年听了,捋着颔下三缕墨髯,笑得更开怀了:

“好!好一个谦逊有礼的后生!果然是我淮安养出来的才子!”

一旁的王敬之也上前一步,手里捧着一方红绸包裹的匾额,笑容满面:

“周兄,当年你在山阳书院苦读时,我便瞧你文采斐然,日后必成大器。今日果然应验!这匾额是我亲笔题写,聊表寸心,还望周兄笑纳。”

周怀仁忙伸手接过匾额,入手沉甸甸的。他掀开红绸一角,只见上头“进士第”三个鎏金大字,笔力遒劲,熠熠生辉。他心头一热,再次作揖:

“王知县厚爱,晚生感激不尽。这匾额,晚生定当高悬门楣,日夜警醒自己,不负大人厚望。”

府学教授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也拄着拐杖走上前,抚着胡须笑道:

“周贤侄,想当年你在府学,每日寅时便起,在槐树下诵读经义,寒冬腊月也不曾间断。老夫那时便说,你这孩子,有股子韧劲儿,将来必能金榜题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负老夫所望啊!”

周怀仁望着老教授,眼中满是敬重:

“恩师教诲之恩,晚生没齿难忘。当年若非恩师为晚生指点迷津,解惑答疑,晚生断无今日之成就。”

“哈哈哈,好说,好说!”

老教授笑得眯起了眼睛,

“你如今得中进士,将来入仕为官,定要清正廉明,造福一方百姓,才不枉费十年寒窗苦读,不枉费天下苍生之望啊!”

“晚生谨记恩师教诲!”周怀仁朗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

李嵩年见众人寒暄得差不多了,便朝身后一挥手,两名皂隶立刻抬着一个黑漆描金的礼盒走上前来。李嵩年指着礼盒道:

“贤契,这是本府为你备下的薄礼——锦缎四匹,纹银百两,还有一方端砚,一支湖笔。你且收下,权当是本府与淮安父老的一点心意。待你他日赴任,也好置办些行装。”

周怀仁看着那礼盒,忙推辞道:

“李知府,这礼太过厚重,晚生实在不能收。晚生一介寒士,此番归乡,只求能与妻女团聚,安享几日清闲,怎敢受此厚礼?”

“贤契此言差矣!”

李嵩年摆摆手,语气诚恳,

“这礼,你受之无愧!你为淮安争光,这是你应得的。再说,你候缺期间,难免需要些银钱周转。你若不收,便是嫌本府礼数不周了。”

王敬之也在一旁帮腔:

“周兄,李知府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往后你在吏部待选,若有什么难处,只管派人知会一声,府衙上下,定当鼎力相助。”

周怀仁见推辞不过,只得拱手道谢:

“既如此,那晚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李知府,多谢各位大人!”

他话音刚落,周围的百姓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还有人高声喊道:

“周老爷好样的!”“不愧是我们淮安的才子!”

李嵩年望着欢呼的百姓,又看向周怀仁,笑道:

“贤契,本府已在府衙备好薄宴,为你接风洗尘。不知贤契可愿赏光?”

周怀仁心中惦念着妻女,便面露难色,躬身道:

“多谢李知府美意,只是晚生离家日久,归心似箭,实在想早日回府与妻女团聚。改日,晚生定当备下薄礼,登门拜谢各位大人。”

李嵩年闻言,爽朗一笑:

“是本府考虑不周了!阖家团聚要紧,那宴席便改日再摆。贤契且先回府,好好陪陪家人。”

“多谢李知府体谅。”周怀仁松了口气,再次深深作揖。

李嵩年拍了拍他的肩头,目光殷切:

“贤契,他日你入仕为官,定要秉持初心,不负所学,不负百姓。本府与淮安父老,都盼着你能成为一代良臣啊!”

“晚生定当铭记于心!”周怀仁郑重应道。

随后,周怀仁与众人一一作揖道别。

夕阳洒下金辉,将周怀仁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也将码头之上那片热闹与荣光,轻轻揉进了汴河的粼粼波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