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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黑日纪元2059 > 第5章 溃兵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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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带着铅灰色的光,吝啬地洒在荒芜的原野上。瑟维斯早已起身,那块暗色的布被仔细折好收起,昨夜的一切——干粮的粗糙、远处的争夺、风声里的呜咽——似乎都未曾在她完美而淡漠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薇奥菈沉默地跟随着,咀嚼的残味还在喉间,昨夜目睹的野蛮与瑟维斯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石子沉在心底。

她们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边缘行进,这样可以借助地势稍作隐蔽。瑟维斯似乎总能找到这样的路径,避开开阔地带,仿佛她的眼睛不仅能看见命运的丝线,还能看见现实里潜在的危险脉络。空气中弥漫着晨雾和草木灰烬混合的气息,远处的山峦在薄雾中显出模糊而沉重的轮廓。

日头渐渐升高,驱散了一些雾气,却驱不散这片土地上弥漫的萧索。当她们绕过一处生满荆棘的土坡时,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景象,让薇奥菈的脚步微微一顿。

那里有七八个人影,或站或坐,散乱地聚在一起。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的暗红色号衣,依稀能看出曾是制式服装,如今却沾满泥泞、血污和火烧的痕迹。头上的毡帽或铁盔歪斜着,有的干脆不见了。手中的武器——锈迹斑斑的长矛、缺口的长刀、甚至还有断了弦的弓——无力地低垂着,或随意插在地上。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东西却更为复杂:失败后残留的惊悸像未散的阴影,对未来茫然的恐惧如潮水起伏,而在这疲惫与恐惧之下,更涌动着一股被绝境激发出来的、近乎野兽般的狠戾与焦躁。

这是一股溃兵。曾经或许属于某支军队,如今只是被击碎后散落的残片。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瑟维斯和薇奥菈。最初是警惕,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过来,握着武器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但很快,当他们的目光扫过瑟维斯那一头即使在晦暗天光下也异常醒目的红发,扫过薇奥菈身上那绝非人类服饰的银色鳞甲和那双非人的竖瞳时,警惕迅速被惊疑和另一种更令人不安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混合了贪婪、审视与即将发泄某种情绪的不怀好意。在这荒郊野岭,两个形貌奇异、看似落单的女子,很容易成为某些人眼中可以欺压、掠夺甚至发泄的对象。

他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低声咕哝了几句,然后纷纷站直了身体,以一种松散的、却带着压迫感的队形,慢慢围了上来。脚步声拖沓,武器在土地上划出轻微的沙沙声。

薇奥菈的竖瞳微微收缩,她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与昨夜荒村流民相似的饥饿与绝望,但同时又多了某种更危险的东西——一种曾经被组织起来、接受过杀戮训练、如今却失去约束后的暴力倾向。她停下脚步,站在瑟维斯身侧稍后的位置。瑟维斯则平静地站在原地,红发在微风中纹丝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围上来的不是持械的溃兵,而是一群偶然路过的土拨鼠。

“喂!”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看似领头的小头目哑着嗓子开口,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尤其在薇奥菈奇异的鳞甲上停留更久,“哪来的?有没有吃的?钱财也行!”他的语气直接而蛮横,没有任何客套。

瑟维斯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她的沉默激怒了对方,也让其他溃兵更加躁动。

“聋了还是哑了?”另一个瘦高个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断矛,“快把值钱东西交出来!爷们儿打了败仗,正晦气着呢!”

薇奥菈看着这些面黄肌瘦、却目露凶光的人,心中再次涌起之前在官道旁、荒村夜里的那种深刻的困惑。她向前半步,迎着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声音清晰地问道,语气里是真切的疑问:“你们为何如此?我们并非你们的敌人,也未曾伤害你们。”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不属于此地的异质感,让溃兵们愣了一下。随即,刀疤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少他*废话!不是敌人?这世道,谁有吃的谁就是爹!看你们这怪模怪样,指不定是什么妖人!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淫邪而凶狠,在薇奥菈身上扫过,“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其他溃兵也跟着鼓噪起来,污言秽语夹杂着威胁,慢慢缩小了包围圈。空气中弥漫开汗臭、血污和一种即将施暴的兴奋气息。一名站在侧翼、眼神最为浑浊的年轻溃兵,似乎被同伴的鼓动和内心的某种冲动驱使,突然伸出手,朝着薇奥菈裸露在外、覆盖着细密银鳞的手臂抓来,动作粗鲁而直接。

就在那只肮脏的手即将触碰到银色鳞片的瞬间,薇奥菈体内的某种本能被触动了。那并非战斗的欲望,而是一种对侵犯的纯粹排斥与防御。她甚至没有经过太多思考,残存的梦境权能随着意念微动。

嗡——

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却切实存在的无形屏障,以薇奥菈为中心瞬间展开。并非坚固的墙壁,更像是空间本身产生了某种柔韧的、排斥性的扭曲。那名年轻溃兵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按”在了这层屏障上,没有碰到任何实体,却感到一股强大而柔和的力量猛地反弹回来。

“哎哟!”他惊叫一声,整个人像是被看不见的巨手推了一把,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手里的破刀也摔了出去。他坐在地上,举着那只莫名其妙被弹开的手,脸上充满了震惊和茫然,仿佛刚才触摸到了空气组成的铁板。

这一幕让所有溃兵瞬间僵住。鼓噪声戛然而止。他们瞪大眼睛,看看坐在地上发呆的同伴,又看看站在原地、仅仅眼神变得锐利了些许的薇奥菈,最后目光聚焦在她身周那看似空无一物、却刚刚发生了不可思议之事的空气上。

“妖……妖法!”不知是谁率先嘶声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立刻在溃兵中引爆了更大的恐慌。

“是妖怪!她们是妖怪!”

“刚才那是什么?我的手……”

惊恐的喊叫取代了之前的威逼。他们纷纷后退,原本松散的包围圈瞬间溃散。但恐惧并未让他们彻底逃离,反而像毒药一样激发了另一种更危险的反应——困兽般的凶性。在极度的惊惧中,他们颤抖着,却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刀尖、矛头对准了薇奥菈和瑟维斯,只是这次,他们的手臂在发抖,眼神里的狠戾被恐惧冲刷得扭曲变形,气氛比刚才单纯的围堵更加紧绷,充满了随时可能失控爆发的不确定性。

就在这时,瑟维斯清冷的声音在薇奥菈耳边低声响起,音量恰好只有她能听见,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评点天气:“他们脱离了军队,失去了纪律的约束和定期的供给。接连的失败和逃亡放大了他们内心的恐惧,而恐惧需要出口。暴力,对看起来比他们更弱小的对象施加暴力,是最直接、最能让他们暂时忘记自身处境的方式。此刻,他们不再是士兵,只是握有武器的暴徒,被恐惧和绝望驱动的野兽。你的力量震慑了他们,超出了他们的理解,但也如同在野兽的伤口上撒盐,可能激化他们的恐惧,使其在彻底的慌乱中做出更盲目、更具攻击性的举动。”

薇奥菈听着,目光扫过那些惊恐而又不肯退去、武器颤抖却依然对准她们的溃兵。她明白了瑟维斯的意思。这不是一场可以讲道理的战斗,甚至不是一场有明确目的的冲突。这是一群被逼到悬崖边、自身难保的人,在恐慌驱动下本能的攻击性反应。她的防御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可能因为“未知”而刺激对方陷入更疯狂的境地。

瑟维斯说完,没有任何预兆地,轻轻拉了一下薇奥菈的衣袖,方向是河床另一侧一片生长着茂密枯芦苇的洼地。她的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意转身。薇奥菈会意,立刻跟上。两人不再理会那些惊恐叫嚷、却不敢真正上前攻击的溃兵,迅速而无声地没入了那片高高的枯芦苇丛中。

芦苇杆干枯脆弱,在她们经过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但足够遮蔽身形。瑟维斯的步伐轻快而准确,显然对如何利用地形摆脱追踪有着丰富的经验。她们在芦苇丛中快速穿行,绕了一个弧线,很快将那个岔路口和溃兵们的喧哗远远抛在了身后。

当她们再次踏上相对坚实的土地,确认后方无人追来时,薇奥菈忍不住回头望去。透过稀疏的芦苇缝隙,依稀还能看到那几个溃兵小小的身影,他们似乎还在原地,聚在一起指指点点,如同被惊扰后不知该逃向何处的无头苍蝇,依旧沉浸在恐惧与茫然的漩涡里。

薇奥菈转回头,默默跟上瑟维斯。她的心头沉甸甸的。这次遭遇让她明白,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威胁并非总是来自明确的敌对阵营或刻骨的仇恨。秩序的瓦解,如同抽掉了容器底部的隔板,让其中被约束的恐惧、绝望和暴戾本能肆意流淌、混合,最终可能演变成对任何靠近者的、无差别的恶意与伤害。这些溃兵,曾经或许也是普通农夫子弟,被卷入时代的洪流,最终变成了这副模样。

瑟维斯依旧走在前面,红发在透过云层的稀薄阳光下偶尔闪过一抹暗红,背影挺拔而孤寂。薇奥菈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她刚才那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这个红发女子,究竟见证过多少类似的、源于秩序崩坏后的混乱与暴力?她的漠然,是否正是在无数次目睹后,不得不披上的盔甲?

风从旷野上吹过,带着初冬的凛冽,吹动了枯黄的芦苇,也吹散了身后那场短暂对峙残留的紧张气息。但有些认知,一旦种下,便如同这荒野上的荆棘,牢牢扎进了心里。薇奥菈的脚步踏在坚硬的土地上,银色的鳞片偶尔反射一点冰冷的天光。这个世界,不仅饥饿,而且危险,其危险的方式,远比她最初想象的更加复杂和令人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