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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年的初夏,炽热的阳光洒在初具规模的长江口深水港上。新筑的混凝土防波堤如同巨人的臂膀,环抱着逐渐加深的港池。码头旁,首批三艘完成全部舾装的“洪武级”巡洋舰——“定海”、“靖波”、“扬威”——已然列装,高耸的桅杆上,日月龙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它们那修长的船体、侧舷整齐的炮窗,以及船首楼新增的几门重型短管轰击炮,无不散发着冷冽的威严。

然而,今日港口的焦点,并非这三艘已成军水师中坚的战舰,而是并排停靠在它们外侧,两支规模、形制迥异的船队。

靠东一侧,是三艘体型更为庞大、船楼高耸、装饰华丽,明显带有南洋风格的巨舶。这是暹罗国(今泰国)阿瑜陀耶王朝派出的正式朝贡使团船队,载着象牙、香料、苏木等珍稀贡品,以及一位身份尊贵的亲王。

而靠西一侧,则是五艘形制略显古怪的西式武装商船。它们船体相对狭长,前桅挂着陌生的三色旗(荷兰东印度公司旗),主桅却依循大明规矩,悬挂着象征许可的通行令旗。这便是经历了万山群岛挫败后,首次依照《海外贸易管理新例》,正式获得“互市”许可,前来广州贸易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船队。

两支船队,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国际交往模式:传统的宗藩朝贡,与新兴的平等(至少表面平等)互市。此刻,它们同时出现在这象征着大明海事新策源的港口,本身就具有非凡的历史意义。

港口码头上,一场简朴而庄重的仪式正在举行。主持者,是海事总局督办魏国公徐辉祖,而皇长孙朱雄英,则身着常服,静立一旁观礼。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两支船队,最终投向港口之外,那片无垠的蔚蓝。

仪式的内容,是为即将启航的“定海号”巡洋舰及两艘辅助舰船授旗。它们肩负的使命,超越了传统的巡弋或护航,而是大明海事总局成立以来,第一次主动派出的远洋探索与外交使团。其目标,直指浩瀚南洋的深处,那些龙旗未曾飘扬过的岛屿与海峡。

“……兹命尔等,扬威异域,宣谕圣德。抚慰旧港(今印度尼西亚巨港)遗民,探查三佛齐( Srivijaya,已衰落的古代帝国)故地水文,绘制海图,结交诸邦,遇有西夷(指葡萄牙、荷兰等)据点,当察其虚实,明其动向……”

徐辉祖的声音铿锵有力,代表着帝国海权意识的觉醒与扩张。这支舰队将携带国书与礼物,重走一部分当年郑和下西洋的路线,但其目的已非单纯的“宣威耀德”,更带有明确的地缘战略考量:巩固南洋支点,确保海上香料之路的畅通,并监视西方殖民者的动向。

朱雄英看着精神抖擞的水师官兵,看着那面崭新的、绣着“宣威南洋”字样的旌旗在“定海号”主桅上升起,心中豪情激荡。这是他布局数年,从无到有建立新式水师后,第一次主动将力量投送到远洋。这小小舰队,承载的是大明走向深蓝的雄心。

仪式结束后,朱雄英并未立即离开。他先是会见了暹罗使团的那位亲王。在装饰着瓷器和丝绸的迎宾厅内,朱雄英并未以天朝上邦的姿态居高临下,而是以平等而坦诚的态度,与对方探讨了增加贸易品类、扩大朝贡规模的可能性,甚至隐约提及了未来在暹罗湾沿岸合作建立补给港点的构想。那位暹罗亲王对这位年轻睿智、言谈举止迥异于寻常大明官僚的皇长孙又惊又佩,会谈气氛十分融洽。

送走暹罗亲王,朱雄英接下来召见的,是荷兰商船队的指挥官,一个名叫范·德·维尔德的红发壮汉。通译紧张地侍立一旁。

范·德·维尔德的态度明显带着西方商人特有的精明与谨慎,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源于万山群岛战败的敬畏与不甘。

“尊贵的殿下,”范·德·维尔德抚胸行礼,用生硬的语调说道,“感谢贵国允许我们在此贸易。我们带来了白银、毛呢、自鸣钟和玻璃器,希望换取贵国的丝绸、瓷器和茶叶。”

朱雄英端坐主位,神色平静,开门见山:“范·德·维尔德先生,大明欢迎守规矩的贸易伙伴。但贸易,需遵循我朝《新例》,依法纳税,不得夹带违禁之物,更不得滋扰地方,觊觎我疆土海权。”他的语气温和,但话语中的分量却让通译翻译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当然,当然,我们完全遵守贵国的法律。”范·德·维尔德连忙保证。

“很好。”朱雄英话锋一转,“除了贸易,本王对贵国……以及欧罗巴的其他国度,也颇有兴趣。听闻你们精于航海,绘制了精确的海图,对天文、算学、乃至造炮之术,都有独到之处。”

范·德·维尔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想到这位东方皇储会对西方的学问感兴趣。“殿下过誉了。我们确实……有一些心得。”

“心得需要交流方能进步。”朱雄英淡淡道,“若贵商队中,有精通海图绘制、火炮铸造或欧罗巴各国情势的学者、匠人,本王愿以重金聘请,或与之交流学问。同样,我大明亦有算学、天文、医药之典籍,或可惠及尔等。”

这才是朱雄英接见荷兰商人的真正目的之一——技术与情报的逆向汲取。他不再满足于被动接受西方传来的零星知识,而是要主动地、有选择地获取对方的核心技术与信息。他知道,未来的竞争,不仅是刀剑与火炮,更是知识与技术的竞赛。

范·德·维尔德愣住了,他从未遇到过如此提出要求的东方统治者。犹豫片刻,他谨慎地回答:“殿下,此事……我需要与公司其他负责人商议。”

“无妨。”朱雄英并不急于一时,“合作之事,可徐徐图之。但请记住,大明以诚待人,亦望人以诚待我。公平贸易,互利共赢,方可长久。若存不轨之心……”他没有说下去,只是目光似无意地扫过窗外港口那三艘威武的“洪武级”战舰。

范·德·维尔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头一凛,连忙躬身:“殿下之意,鄙人明白。定当转告公司。”

处理完外交事务,朱雄英登上了即将启航的“定海号”。他行走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甲板上,抚摸着冰凉而坚实的炮身,与舰长、军官乃至普通水手交谈,询问他们的训练、生活,以及对远航的准备。

“此去南洋,万里波涛,凶险未知。”朱雄英对集结在甲板上的官兵们说道,“尔等不仅是军人,更是大明探索未知的眼睛,是传播友谊的使者,是守护海疆的利剑!望尔等恪尽职守,不畏艰险,扬我国威!本王在南京,盼尔等凯旋!”

“扬我国威!凯旋!凯旋!”水师官兵们的怒吼声,汇聚成一股磅礴的气势,直冲云霄。

夕阳西下,为港口披上了金色的外衣。“定海号”率领着小型舰队,在暹罗使团船队好奇的注视和荷兰商船队复杂的目光中,缓缓驶出港口,升起满帆,迎着落日的余晖,坚定地向着南方,向着那片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广阔海洋驶去。

朱雄英站在码头上,久久凝望着那逐渐消失在天际线的船影。

龙旗所指,已越重洋。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远航,它宣告了一个沉睡的巨人,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开始重新审视并主动塑造自己周边的海洋秩序。潜龙之功,已从内部的深耕,转向外部的拓展。一场由技术、制度与军事力量共同支撑的、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正由这个东方的帝国,强势地拉开属于自己的序幕。海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也吹动着这个时代不可阻挡的潮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