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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监国的旨意,如同在冬日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迅速扩散至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应天城内的各级衙门,运转节奏陡然加快,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聚焦于东宫,聚焦于那位开始代行皇权的储君,以及他身边那位年仅八岁、却无人敢小觑的皇长孙。

朱标性格仁厚,骤然肩负起如此重担,初始不免有些战战兢兢,处理政务时格外谨慎,甚至有些束手束脚。许多原本朱元璋可以乾纲独断的事情,到了他这里,往往需要反复征求阁臣、部院意见,效率难免受到影响。几日下来,堆积的奏章非但未见减少,反而因他的迟疑不决而愈发增多。

这一日,朱标在东宫书房内,对着一份关于江西水患后蠲免钱粮的奏报,已是踌躇了半个时辰。按照旧例,大灾之后确有蠲免,但具体免多少,免哪些州县,牵扯甚广,他生怕处置不当,或损国帑,或伤民望。

“父亲可是为此事烦忧?”朱雄英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并未像以往那样只是安静旁听,而是主动走上前来。

朱标叹了口气,将奏报推到他面前:“英儿,你来看。江西此次水患,波及三府,受灾百姓数十万。依例当免赋税,然去岁盐案刚毕,国库虽稍裕,北疆、东南用度亦巨。若全免,恐伤国力;若不免或减半,又恐伤及灾民,引起民怨。轻重之间,实难权衡。”

朱雄英拿起奏报,快速浏览了一遍,又看了看旁边户部拟定的几个蠲免方案,心中已然有数。他知道,父亲并非没有判断力,而是缺乏那份在复杂局面下敢于拍板的魄力和找到最优解的思路。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拿起朱笔,在一旁的空纸上,一边写画,一边用引导的语气说道:“父亲,此事或可从几个方面考量。其一,受灾程度。这三府之中,何府最重?何府次之?何府最轻?当有区分,不能一概而论。”

他在纸上写下“区分轻重”四字。

“其二,百姓存续。灾后百姓最急需者,并非立刻缴纳赋税,而是口粮、种子,以恢复生产。朝廷蠲免,是恤民,但若能使百姓迅速恢复生计,来年税源方能不绝。”

他写下“保障生产”。

“其三,朝廷负担。全免固然能收民心,但若国力不允,亦可考虑折中之策。”

他放下笔,看向朱标:“故而,儿臣浅见,或可命江西布政使司及巡按御史,即刻重新详核三府具体受灾田亩、人丁,按其损失程度,分为‘全免’、‘减半’、‘缓征’三等。对受灾最重、民力已竭之地,准予全免一年钱粮;次重者,免其半;较轻者,可准其将今年应缴之税,延缓至明年秋收后分两年带征。”

他顿了顿,补充了关键一点:“同时,由户部从太仓粮中,紧急调拨一部分,以‘贷种’形式发放给确无种子的极贫灾民,约定待来年收成后归还,不计利息。如此,既体现了朝廷恤民之仁,又避免了国库一次性过大支出,更助百姓恢复了生产之基,可谓三全。”

一番话,条分缕析,将复杂的问题拆解成几个关键点,并提出了一个极具操作性的、兼顾了朝廷与百姓利益的方案。

朱标听得茅塞顿开,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妙啊!区分等级,全免、减半、缓征,再辅以贷种!如此,既解了灾民燃眉之急,又不至朝廷负担过重,更能助其恢复!英儿,此策甚善!”

他立刻提笔,按照朱雄英的思路,稍加润色,便形成了一道措辞严谨、考量周全的批示,发往户部及江西地方。

这只是开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朱雄英虽不直接发号施令,却总能在朱标遇到难题时,恰到好处地提出关键建议。他仿佛拥有一种化繁为简的天赋,无论多么盘根错节的政务,到他这里,都能迅速被抓住核心矛盾,并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路径。

面对兵部与五军都督府关于边军冬衣补给标准的争执,他提出“按戍守地域寒苦程度、任务轻重分级配给,并引入新式织机所产厚布,以降低成本”;

面对刑部上报的一批情节复杂、量刑有争议的积年旧案,他建议“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抽调干员组成复核专班,集中审理,依据《大明律》与案情实际,统一量刑尺度,速结速报,以清积弊”;

面对礼部关于来年科举取士名额分配的争论,他提醒父亲“当兼顾南北士子平衡,并注重策论中对实务的考察,以选拔真正能吏”。

他的建议,往往并非惊世骇俗的创见,却总能切中肯綮,兼顾各方,效率与公平并重,让原本争执不休的各方都能找到可以接受的理由,使得政务处理变得顺畅了许多。

更令人称道的是他的态度。他始终恪守辅佐的本分,所有的建议都以“儿臣浅见”、“或可参详”等谦逊的口吻提出,最终的决策和批示均由朱标亲自下达。他巧妙地将自己隐藏在父亲的光环之后,既发挥了关键作用,又维护了太子监国的权威,避免了“喧宾夺主”的嫌疑。

朝臣们很快便发现,太子监国之后,处理政务的效率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在某些方面变得更加果断和周密。一些积压的难题得到了解决,一些模糊的政策得到了澄清。虽然太子的仁厚风格依旧,但其背后似乎多了一双洞察秋毫、思维缜密的“眼睛”和一颗“玲珑心”。

这双“眼睛”和这颗“心”属于谁,大家心照不宣。

于是,一种微妙的变化在朝堂中发生。许多官员在向朱标汇报政务时,会不自觉地更加准备充分,条理清晰,因为他们知道,这些内容很可能也会被那位年幼却极其厉害的皇长孙听到并分析。一些原本对太子能力心存疑虑的官员,也渐渐放下心来,只要那位皇长孙还在东宫,这监国的局面,就乱不了。

朱元璋在深宫静养,但对外界的动静并非一无所知。毛骧每日都会将朝堂要务及东宫理政的详细情况密报于他。

当看到朱标在朱雄英的辅佐下,将一桩桩棘手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既坚持了原则,又体现了仁政,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欣慰而复杂的笑容。

“标儿仁厚,有英儿在一旁查漏补缺,拾遗补阙,朕可无忧矣。”他对侍立在侧的老太监感叹道,“只是……英儿这孩子,太过聪慧,也太过……懂得藏锋了。”

老太监低眉顺目,不敢接话。

朱元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宫墙,望向了东宫的方向,喃喃自语:“也好,懂得藏锋,方能长久。就让他们父子,这般历练下去吧……”

腊月二十三日,小年。监国已有旬日的朱标,在朱雄英的协助下,基本理顺了朝政,处理完了大部分积压奏章。父子二人难得有暇,在东宫暖阁内对坐饮茶。

“英儿,”朱标看着日渐沉稳的儿子,语气充满了感慨与依赖,“这段时日,真是辛苦你了。若无你在旁,为父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千头万绪。”

朱雄英为父亲斟上热茶,微笑道:“父亲言重了。儿臣只是尽本分而已。父亲仁德,方能纳儿臣之陋见。如今朝局渐稳,正是父亲彰显仁政、凝聚人心之时。”

朱标点了点头,望着窗外开始飘落的细雪,轻声道:“年关将至,万象更新。但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朱雄英也看向窗外,目光沉静而悠远。

他知道,监国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更大的风浪或许还在后面。但他已然证明,自己有能力辅佐父亲,稳住这大明的江山。

玲珑之心,已初显于乱局。潜龙之姿,渐露于深宫。

这个年关,注定与往年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