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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隆集团的覆灭与蒸汽漕船试航的成功,如同两股并行的狂飙,彻底扫清了笼罩在朱雄英“工政维新”道路上的阴霾。朝堂之上,那些曾经或明或暗的反对声音,此刻要么缄默不语,要么迅速转向,开始以极大的热情颂扬“格物致知”的伟力。一股务实、求新、追求效率的风气,开始成为帝国官僚体系中的新潮流。

然而,站在权力与变革漩涡中心的朱雄英,内心却异常清醒。他深知,扳倒一两个政治对手相对容易,但要真正将“工业”的基因植入这个庞大帝国的骨髓,使之成为支撑盛世的坚实基石,还有漫长而艰难的道路要走。蒸汽机的轰鸣,仅仅是一个开端。

他的目光,越过朝堂的纷争,投向了更基础、更广泛的领域——材料与能源。

“格物探究组”在成功攻克蒸汽机原型后,并未停下脚步。在朱雄英的指引下,他们的研究重点开始分化为两大方向:一是继续改进蒸汽机,提升其功率、稳定性和燃料效率,为更大规模的应用做准备;二则是探索新的基础材料。

这一日,朱雄英在宋礼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将作监下属的一处新辟的试验场。这里远离喧嚣,高大的砖窑经过特殊改造,窑火正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石灰、黏土与矿渣的独特气味。

“殿下,按照您提供的思路和大致配比,我们反复调整了生料配比和煅烧温度,”宋礼指着窑口,眼中布满血丝,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一次烧制出的‘人工石’,其坚硬程度,远超青砖,甚至堪比一些软质石材!而且,它似乎……遇水后,能变得更硬!”

朱雄英心中一动,快步上前。工匠们正小心翼翼地从窑中取出几块灰黑色、表面粗糙的块状物。他拿起一小块,触手坚硬沉重,又命人取水淋在另一块上。

“此物,臣等暂命名为‘胶泥砖’,”宋礼介绍道,“但其性质,更像是一种……可以塑造的石材。液态时柔韧可塑,干固后坚如磐石。”

朱雄英仔细审视着这块其貌不扬的灰色材料,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这,就是水泥的雏形!或许还不是完美的波特兰水泥,但其作为水硬性胶凝材料的特性已经显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坚固、廉价、可快速建造的堤坝、码头、道路、乃至……工厂和军营!

“好!宋主事,此物之功,不下于蒸汽机!”朱雄英毫不吝啬地赞扬,“立刻扩大试验,优化配方,建立标准!同时,以此‘胶泥’混合砂石,试制大型砖块或板件,测试其承重与耐久!”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由钢铁、水泥和蒸汽共同构筑的新时代图景。有了水泥,就能建造更坚固的船坞,更高效的工厂,更能抵御风浪的海港,以及……贯穿帝国南北的驰道(高速公路)系统!这将是比运河更为强大的陆上动脉。

能源方面,朱雄英的目光投向了地下。蒸汽机对煤炭的需求与日俱增,仅仅依靠现有的小煤窑远远不够。他力排众议,以“保障蒸汽局及未来军工用煤”为由,推动成立了“矿务勘探司”,隶属于工部,专门负责在全国范围内勘探、规划并指导开发大型煤矿与铁矿。他甚至还根据前世模糊的地理知识,在地图上大致圈出了几处可能存在大型煤田的区域,如山西、淮南等地,作为勘探的重点方向。

“不仅要找到煤,更要解决如何安全、高效地把煤从地下挖出来,运出来。”朱雄英对负责此事的官员强调。于是,改进采矿技术、设计矿山轨道、甚至尝试制造以蒸汽机为动力的矿井排水设备等课题,也被提上了日程。

技术的突破,最终要服务于国计民生,并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力。朱雄英深谙此理。在蒸汽机与水泥技术取得初步进展的同时,他开始着手推动几项具有战略意义的国家级工程,以点带面,拉动整个工业体系的成长。

其一,便是“龙江二期”船厂扩建工程。 原有的龙江宝船厂已无法满足建造更多、更大型“洪武级”巡洋舰以及未来蒸汽明轮战舰的需求。朱雄英亲自审定新船厂的选址与规划,要求采用标准化、流程化的布局,设立专门的船台、舾装码头、木材加工区、铁件锻造区,并预留了未来安装大型蒸汽吊机的空间。这座按照初步“工业化”理念设计的船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示范工程。

其二,是“长江口防波堤与深水港”计划。 位于长江入海口附近的这片区域,被朱雄英选定为未来帝国面向东海、连接南北的核心海港。他计划利用初步成型的水泥技术,建造坚固的防波堤,疏浚航道,建设大型栈桥和仓库群,将其打造为集军港、商港、造船基地于一体的综合性海洋门户。这不仅是海事战略的需要,更是对水泥应用和大型工程施工能力的极限考验。

其三,是“京畿官道硬化”试点。 朱雄英选择了从南京城外至龙江船厂的一段重要官道,尝试使用碎石、砂土与早期水泥混合,铺设硬质路面。他深知“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一条平整、坚固、不受雨天影响的道路,对于物资运输、军队调动、信息传递的意义,怎么强调都不为过。

这些宏大工程的启动,如同投入池塘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浪花。巨大的物资需求,拉动了木材、石料、煤炭、铁器的生产;复杂的技术难题,催生了对熟练工匠和新型技术工人的渴求;庞大的资金投入,则考验着户部的理财能力和刚刚有所起色的国库。

朝中并非没有质疑之声。如此大兴土木,是否过于劳民伤财?将大量资源投入这些“奇技”工程,是否会荒废了根本的农业?

对此,朱雄英的回应直接而有力。他在一次御前会议上,向朱元璋和朱标算了一笔账:

“皇祖父,父亲,龙江新船厂建成,一年可多造大型战舰三至五艘,我大明水师掌控海疆之能力,可增几何?长江口深水港建成,海关税收,每年可增几何?货物周转,可快几何?京畿官道硬化,兵马粮秣调动,可速几何?信息传递,可捷几何?”

“这些投入,看似靡费,实则是为我大明打造更强健的筋骨,更迅捷的血脉!其长远之利,百倍于今日之投入!且工程所用民工,皆付工钱,使其养家糊口,岂是劳民?乃是惠民!”

朱元璋听着孙儿条理清晰、数据支撑的论述,再回想之前蒸汽船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他大手一挥:“准!都按英儿说的办!谁敢再聒噪,让他自己去边关运粮试试!”

皇帝的鼎力支持,成为了这些宏大工程最坚实的后盾。

星火,正在燎原。从一台粗糙的蒸汽机,到一种新型的建筑材料,再到遍布帝国关键节点的宏伟工程,朱雄英正以惊人的远见和魄力,为大明王朝浇筑着前所未有的工业基石。他不仅仅是在引入新技术,更是在构建一个全新的、能够自我强化和发展的工业生态体系。

潜龙之功,已不再仅仅是权谋与征伐,而是化作了塑造物质世界的磅礴伟力。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一个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建立在钢铁、水泥与蒸汽之上的煌煌盛世,正从蓝图一步步走向现实。南京城外,龙江之畔,新的船厂工地上,号子声、夯土声、锯木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迈向工业时代的雄浑序曲。而站在指挥台上的,正是那位目光已然穿透历史迷雾的少年——朱雄英。他的手中,紧握着的,是开启一个全新时代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