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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车驶入山区,道路渐陡,林木森森。空气中那股类似硫磺的矿物质气息越来越浓,还夹杂着水汽蒸腾的湿润感与岩石土壤的独特腥气。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开朗——一处群山环抱的谷地中,白雾氤氲,热气袅袅,数十眼大小不一的泉池如珍珠般散落,池边搭建着许多竹木亭阁,人影绰绰。这里便是远近闻名的“温泉乡”了。

犟爷显然对这浓重的硫磺味不太感冒,一路都在打喷嚏,但当它看到那些蒸腾着热气、在阳光下泛着奇异光彩的碧蓝泉池时,好奇压过了不适,伸长脖子张望,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湿热空气中复杂的味道——除了硫磺,似乎还有各种草药、花果乃至食物的香气混合其中。

温泉乡的房舍多依泉而建,以竹木为主,风格轻巧。谷地中心地势稍高处,有一座颇为气派的青石建筑,匾额上写着“汤泉总馆”。馆前广场上,此刻正聚集着不少人,似乎在争论什么。

林辰将板车停在谷口一家茶棚边,嘱咐犟爷稍安勿躁,自己先走近探看。

只见广场上,两派人马正在对峙。一边以一位身穿葛布长衫、脚踩草鞋、面色红润的老者为首,身后多是些穿着朴素的村民和汤池伙计。另一边,则是一个锦衣华服、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摇着把折扇,身后跟着几个孔武有力的随从和两个眼神精明、掌柜模样的人。

那葛衫老者声音洪亮:“马员外!‘灵珠泉’乃是我温泉乡公有之宝,百年来自有乡规,轮流取用,养护其源。你怎能擅自圈占,还派人把守,不让乡亲们靠近?甚至还想在泉眼旁建什么‘私家汤院’?这坏了风水地气,断了大家活路啊!”

那马员外慢悠悠摇着扇子:“孙老头,话不能这么说。这‘灵珠泉’水质最佳,疗效果然神奇,但这些年被你们胡乱取用,水质已大不如前。我马某人出资圈护,正是为了保护泉源,科学养护。建‘汤院’也是为了更好地开发利用,吸引更多贵客,造福乡里嘛!你们那些小池小汤,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胡说八道!”孙老头身后一个青年怒道,“‘灵珠泉’的水质我们世代小心维护,何来大不如前?你分明是想独占!那些贵客来了,也只去你的‘汤院’,我们这些小汤馆还有生意吗?”

马员外身边一个掌柜嗤笑道:“生意各凭本事。我们马员外引入新式汤池疗法,添加名贵药材,服务周到,客人自然愿意来。你们守着老一套,怪不得生意清淡。”

另一掌柜帮腔:“就是。再说,这温泉乡的地契,早年混乱,许多都说不清。我们员外可是从州府拿到了对‘灵珠泉’周边地块的合法契书!你们再闹,就是阻挠公务,侵占私产!”

村民们群情激愤,但面对对方拿出的盖着红印的文书和那些虎视眈眈的随从,又有些气短。

林辰听了个大概,原来是豪强企图霸占公共泉眼。他注意到那“灵珠泉”位于谷地最深处,泉池不大,但水色碧蓝如玉,热气蒸腾间隐有珠光闪烁,确实不凡。泉眼旁已有几个工匠在丈量土地,还有两个持棍的汉子守着。

犟爷不知何时也溜达了过来,它凑近人群,鼻子抽动,似乎在仔细分辨空气中来自不同泉眼和水源的气味。当它嗅到“灵珠泉”方向飘来的气息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那气息纯净而富有活力,带着一种独特的清甜矿物感。而马员外那边几个随从身上,却隐约散发着一股劣质香料和某种浊物的混合气味,与这清灵的山谷格格不入。

这时,马员外似乎不耐烦了,提高声音:“孙老头,本员外好言相劝,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这地,我是圈定了!谁敢阻拦,休怪我不客气!来人,送孙老和乡亲们回去‘歇息’!”

几个随从立刻上前,伸手便要推搡孙老头和前排村民。

“住手。”一个清朗声音响起。林辰缓步走出,挡在孙老头身前。

马员外眯眼打量林辰:“你是何人?外乡人少管闲事!”

林辰拱手:“路过之人,林辰。见此处争执,特来请问马员外,这‘灵珠泉’既是乡民公有,历代相传,不知州府所颁契书,依据何在?可有公示?又是否征得了大多数乡民同意?”

马员外脸色一沉:“官府文书,岂是你能置疑?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看契书?”

林辰不卑不亢:“在下自然无权查看官府文书。但既是涉及公共资源,总需服众。不如请马员外将契书请乡老、保甲一同验看,若果真合法合规,再行商议不迟。如今强行圈占,恐惹众怒,于员外名声也不利。”

马员外哪里肯当众验看,他那契书来路本就有些含糊。他恼羞成怒:“哪里来的酸丁,在此胡言乱语!给我轰走!”

两个随从恶狠狠扑向林辰。林辰身形不动,待两人近身,双手闪电般探出,分别搭住对方手腕,轻轻一扭一送。那两人只觉一股柔和力道传来,身不由己转了半圈,踉跄着互相撞在一起,哎哟叫痛。

马员外见状,知道遇到了硬茬子,眼神更冷:“还是个练家子?好!给我一起上!”

剩下几个随从连同那两个掌柜,一齐围了上来,有的抽出了短棍。村民中也有几个青壮想上前帮忙,被孙老头拉住,示意先看看。

林辰不欲伤人,只以游走闪避和巧劲拨挡为主,在几人围攻中穿梭自如,如穿花蝴蝶。不时有人被他引得互相碰撞,或被他轻轻一点穴位,顿时半边身子酸麻。片刻间,几个随从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犟爷在一旁看得兴起,不时用蹄子刨地,仿佛在给林辰加油,偶尔还冲那些倒地的随从打个响鼻,以示鄙视。

马员外又惊又怒,指着林辰:“你……你竟敢殴打我的人!反了!反了!我要报官抓你!”

林辰整了整衣袖,淡然道:“林某只是自卫。马员外若要报官,林某奉陪。正好也请官府查查,这‘灵珠泉’的契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员外心知理亏,更忌惮林辰身手,狠狠瞪了林辰和孙老头一眼:“好!好!姓孙的,你以为找了个能打的就能护住泉眼?咱们走着瞧!这温泉乡,迟早是我马某人的天下!”说罢,带着一干手下,灰溜溜地走了,连那些丈量土地的工匠也慌忙收拾工具离开。

村民们顿时欢呼起来,围住林辰和犟爷,七嘴八舌地道谢。孙老头更是激动地抓住林辰的手:“多谢少侠仗义出手!老朽孙济民,是这温泉乡的乡老之一。今日若非少侠,这‘灵珠泉’怕是要保不住了!”

林辰谦逊几句。孙济民热情地邀请林辰和犟爷到自家汤馆歇脚。孙家的“济民汤馆”就在“灵珠泉”下方不远,是一座简朴却干净的竹木院落,有几眼大小不一的汤池,此刻正有几位客人在泡浴。

孙济民一边吩咐老伴准备饭菜,一边向林辰讲述温泉乡的现状。

原来,温泉乡历来由几家老汤馆共同维护泉源,乡民共享其利。但自从三年前这马员外来此,仗着财势,先收购兼并了几家小汤馆,又不断挤压其他老字号生意。他不知从何处弄来些所谓“秘方”,在自家“马记汤院”的池中添加各种香料药材,宣称有奇效,吸引了不少追求新奇、不明就里的外地富客。如今更变本加厉,竟想独占最好的“灵珠泉”。那泉眼水质特异,不仅能解乏疗伤,长期浸泡对身体大有裨益,是温泉乡的根基。

“马胖子那汤院里加的料,”孙济民压低声音,“我让人偷偷取过一些残渣看过,多是些廉价香料,甚至有些不明药物,闻着香,泡久了却让人皮肤发干发痒,有些体弱的客人还头晕。但被他花言巧语一包装,不懂的人只觉得新鲜刺激。”

正说着,孙大娘端上饭菜。多是山野时蔬、菌菇、溪鱼,烹制清淡,却透着一股山泉滋润出的鲜甜。还有一碟用温泉水慢煨的“温泉蛋”,蛋白嫩滑如膏,蛋黄半凝,滋味绝佳。犟爷也分得一盆拌了菜叶豆饼的糊糊,它吃得津津有味,尤其对那温泉蛋感兴趣,孙大娘便又给了它一个。

饭间,林辰问起可有办法彻底解决马员外之患。孙济民叹道:“难啊。他有钱有势,在州府好像也有些门路。我们这些山民,除了守着祖传的泉眼和老实手艺,哪斗得过他。今日少侠打退他一次,他必不甘心,定会再想别的阴招。”

正愁眉不展时,一个伙计匆匆跑进来:“孙老,不好了!‘灵珠泉’……泉水颜色变了!还冒出一股怪味!”

众人大惊,连忙赶往泉眼处。只见原本碧蓝如玉的泉水,此刻竟微微泛黄,水面漂浮着些许浑浊的泡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臭气,与之前清甜纯净的气息截然不同!

孙济民脸色惨白,俯身掬水细看,又尝了一点,顿足道:“这……这是被人下了‘败泉散’!一种用硫铁矿石和腐草混合的恶药,能污染泉源,败坏水质!定是马胖子派人干的!他见明抢不成,就来阴的!这‘败泉散’毒性虽不烈,却极难清除,泉水一旦被污,至少数月不能再用,泉眼灵性也可能受损!”

村民们闻讯赶来,见此情景,无不义愤填膺,又惶恐绝望。“灵珠泉”若毁,温泉乡的招牌就塌了一半!

林辰蹲下身,仔细观察泉水,又嗅了嗅气味。犟爷也凑过来,仔细分辨那腥臭气中的成分,它皱着鼻子,显得有些烦躁。

“孙老,这‘败泉散’,可有解法?”林辰问。

孙济民摇头:“难!除非找到极纯净的‘活水之源’,以大量活水冲刷泉脉,稀释毒性,再辅以‘吸石粉’吸附杂质,或许有一线希望。但‘活水之源’难寻,须是附近山中最清澈、最具灵性的泉眼或溪流源头,且水量要足。‘吸石粉’倒是山中一种多孔白石可磨制,但用量极大,短时间内也难以备齐。”

林辰沉吟片刻:“活水之源……或许可以找找看。”他看向犟爷,“伙计,这回要看你的鼻子了。”

犟爷昂首挺胸,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当下,林辰请孙济民召集熟悉山势的乡民,分头寻找可能的水源。他和犟爷则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最有可能出现优质水源的山涧,向上游寻去。

山路崎岖,林木蔽日。犟爷凭着对水汽和矿物气息的敏感,一路引领。它时而停下,仔细嗅闻岩缝渗出的水滴,时而侧耳倾听地下隐约的水流声。遇到岔路,它总能很快做出选择。

行约一个时辰,来到一处峭壁之下。只见一道极细的清泉从数十丈高的崖顶石缝中渗出,滴滴答答,落在下方一个小水潭中。那水潭不大,却清澈见底,潭底铺满白色细沙,水中竟有几尾透明的小鱼游弋。潭水气息清冽甘甜,隐隐有灵气,与“灵珠泉”被污染前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更加活泼清新。

“就是这里了!”林辰精神一振。这泉眼虽小,但水质极佳,且位于高处,若能引水而下,借助山势冲刷,或可奏效。

他记下位置,立刻返回与孙济民汇合。其他几路寻找的乡民也回来了,有人找到几处不错的溪流,但论水质纯净与灵性,似乎都不及林辰发现的那处“崖顶滴泉”。

孙济民得知有此好水源,大喜过望。立刻组织全乡青壮,携带斧凿、竹管、皮囊等物,跟着林辰上山。同时,另派人去山中采集那种多孔白石,连夜研磨成粉。

接下来两日,温泉乡几乎全员出动。一部分人在林辰带领下,开凿崖壁,架设竹槽,将崖顶滴泉尽可能多地引下,汇成一股清流,导向“灵珠泉”所在的山谷上方。另一部分人挖掘沟渠,将“灵珠泉”受污染的水排入偏僻山涧,并用大量“吸石粉”铺洒在泉眼周围及上游渗水层。

马员外那边似乎得知了动静,派了人来窥探,但见乡民众志成城,又有林辰坐镇,不敢明目张胆捣乱,只在外围逡巡。

第三日,一切准备就绪。崖顶引下的清泉已积成一池,林辰一声令下,乡民们挖开临时水坝,清澈的泉水沿着开辟出的水道,哗啦啦冲下山谷,直灌“灵珠泉”所在的洼地。

泉水冲刷着被污染的泉脉,混合着“吸石粉”,卷起浑浊的泡沫,流向低处。乡民们不断补充“吸石粉”,并用木耙轻轻搅动泉底淤泥,让活水充分渗透。

这一冲刷,便是整整一天一夜。期间,犟爷一直守在泉边,不时嗅闻水质变化。起初,它总是嫌弃地扭头;到后来,它抽动鼻子的频率渐渐放缓,眼神也亮了起来。

次日清晨,当最后一股引来的清泉流过,泉眼不再冒出浑浊泡沫。孙济民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勺新涌出的泉水,观之,已恢复清澈,只是颜色还有些淡;闻之,那腥臭味已极淡,属于“灵珠泉”本身的清甜矿物气息重新显现;尝之,虽还有些微涩,但已无大碍。

“成了!泉眼救回来了!”孙济民老泪纵横。乡民们欢声雷动。

然而,就在大家稍稍放松之际,异变陡生!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树林中射出,目标直指正在泉边查看的林辰和孙济民!同时,二十多个黑衣蒙面人持刀冲出,见人就砍,下手狠辣,显然想趁乡民疲惫、一举制造混乱,甚至杀人灭口!

林辰一直在警惕,闻听弓弦响,立刻将孙济民扑倒在地,同时抽出腰间竹杖(他那根长篙留在板车旁,随手折了根结实竹枝备用),拨打雕翎。但箭矢来自不同方向,仍有乡民中箭惨叫。

“是马胖子的人!跟他们拼了!”乡民中的青壮血气上涌,抄起锄头柴刀,与黑衣歹徒战在一处。但这些黑衣人身手矫健,招式狠毒,显然不是普通打手,而是豢养的亡命之徒或江湖败类,乡民虽勇,却很快落于下风,不断有人受伤。

林辰心中怒起,这马员外竟如此丧心病狂!他长啸一声,竹杖挥洒,如虎入羊群,所过之处,黑衣人纷纷手腕中招,兵刃脱手,或膝弯被点,踉跄倒地。他手下留情,未取性命,只令其失去战力。

但黑衣人数量不少,且有几个头目模样的人武功不弱,招式阴狠,专门围攻林辰,牵制他救援他人。混乱中,一个黑衣人见犟爷站在泉边,竟挥刀向它砍去,大概是想杀驴泄愤或制造混乱。

犟爷大怒,它可不是好惹的!见刀光劈来,它敏捷地侧身躲过,随即后蹄闪电般弹出,正中那黑衣人小腹。黑衣人惨叫一声,弯下腰去。犟爷得势不饶人,低头猛冲,一头撞在对方胸口,将其撞飞出去,落入旁边尚未排净的泥水洼中,狼狈不堪。

另一个黑衣人见状,从侧面扑来,想抓住犟爷的缰绳(其实没拴)。犟爷灵巧转身,屁股一撅,后蹄再次扬起——这回踢中了对方下巴。那黑衣人仰天倒地,晕了过去。

犟爷得意地嘶鸣一声,仿佛在说:“还有谁?”

林辰见犟爷无恙且如此神勇,心中稍安,更全力对付那几个头目。他手中竹杖虽非金铁,却贯注内力,点、戳、扫、劈,无不精准狠辣,将《龟寿功》中养生导引的圆融之意化入攻势,守时绵密如网,攻时疾如闪电。那几个头目虽悍勇,却哪里是林辰对手,不多时便纷纷被点倒制服。

首领一倒,其余黑衣人顿时士气大挫,又被乡民合力反击,很快溃散,能跑的纷纷钻入山林逃窜。

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总算被击退。乡民们虽有受伤,但无人殒命,已是不幸中之大幸。清理战场,从被俘的黑衣人口中(稍加“劝说”),果然供出是马员外重金聘请的“黑山盗”所为,意图彻底毁掉“灵珠泉”并制造血案,吓垮乡民。

铁证如山,马员外此次再也无法抵赖。孙济民联合乡老,带着俘虏和证词,直接告到县衙。县令虽与马员外有些勾连,但此事闹得太大,众怒难犯,且证据确凿,只得将马员外缉拿查办,其财产部分充公,部分赔偿乡里,“马记汤院”也被查封。

温泉乡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灵珠泉”经过后续几日细心养护,水质彻底恢复,甚至因那一场活水冲刷,似乎比以往更加清冽灵动。

林辰和犟爷成了全乡的大恩人。孙济民和乡民们竭力挽留,但林辰去意已决。临行前,孙济民将一包珍藏的、据说有舒筋活络奇效的“温泉岩髓”(一种在特定泉眼边凝结的矿物结晶)送给林辰,又赠了一本记载温泉养生、草药搭配心得的手札。乡民们送来各种山货特产,把板车堆得满满当当。

犟爷得到了一大包用温泉水煮过又晒干的香脆豆饼,脖子上还被挂上了一个用温泉水边特有的五彩石子串成的项链,虽不甚值钱,却透着山民的淳朴心意。

板车驶离云雾缭绕的温泉乡,重新回到官道。空气中的硫磺味渐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开阔的、混合着泥土与远方海风的咸腥气息。

犟爷嚼着豆饼,迎着风,耳朵转动,对那隐约的海腥气充满了好奇。

林辰笑道:“这一路从山到海,味道变化可真大。前面,莫非快到海边了?”

犟爷欢快地打了个响鼻,仿佛已嗅到了鱼虾的鲜美。车轮滚滚,向着那水汽丰沛、或许有着完全不同风味的滨海之地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