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阳公主府邸,灯火通明。
当大帅那魁梧如山的身影,扛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与柳知意搀扶着失魂落魄的长公主一同踏入府门时,整个府邸的下人都被这骇人的景象惊得噤若寒蝉。
沉重的气氛,几乎让空气都凝固了。
大帅将肩上的江澈轻轻放下,后者勉强站稳,身形摇晃,脸色白的像纸。他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安静的望着那个用自己的一切,换回了他性命的姑娘。
大帅?知意?萧红绫的头疼得厉害,她扶着额角,环顾四周熟悉的环境,最后那充满困惑与警惕的目光,还是落在了江澈身上,这里是我的府邸…为什么,要把一个陌生男人带回来?
她记得大帅,记得知意,记得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可记忆就像是被利刃精准切割过的画卷,唯独裁掉了关于这个男人的所有部分。
柳知意的心猛的一揪,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强忍着泪水,柔声解释道:红绫,你忘了?这位是江澈,你的长随。方才与东厂余孽交手,你遭遇危险,是他…拼死护住了你,才受了这么重的伤。
这个理由,是她在回来的路上,用尽了所有心力才编织出的谎言。一个听上去天衣无缝,却又残忍无比的谎言。
长随?我的?萧红绫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打量着江澈,这个男人看上去瘦削,脸色苍白,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病秧子模样。可那双眼睛,却深邃的像一潭古井,里面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悲伤与温柔。
不知为何,被这双眼睛注视着,她心口那块空落落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我不记得了。她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既然是我的长随,又受了伤,那就让他好生休养吧。知意,我累了,扶我回去休息。
她说完,便在柳知意的搀扶下,转身朝着自己的寝殿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再多看江澈一眼。
那背影,决绝得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江澈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渐行渐远,嘴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原来,咫尺天涯,便是如此。
小子。
大帅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的复杂情绪。他拍了拍江澈的肩膀,那力道不重,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她付出了代价,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江澈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嘶哑的嗓子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大帅收回了手,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这是她为你选的路。以后在她面前,管好你的眼睛,收起你那副要死要活的表情,别让她看出破绽。
江澈沉默了片刻,才低声回应道:小子记下了。
大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高大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江澈一人,与那满院的清冷月光。
府里的管家福伯匆匆赶来,看到江澈这副模样,吓得魂飞魄散:江管事!您这是怎么了?快,快回您院里歇着,老奴马上去请大夫!
江澈摆了摆手,声音虚弱:不必了,福伯,我歇歇就好。
他谢绝了下人的搀扶,一个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在那条再熟悉不过的回廊上。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这条路,他曾陪她走过无数次,看她笑,听她闹。而现在,只剩下他孤身一人。
推开自己院落的房门,屋内的陈设一如往昔。桌上还摆着上次她嫌弃不好看,随手丢给他把玩的一枚玉佩。
物是人非。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靠着门板缓缓滑落在地。
身体上的伤口在哀嚎,但远不及心脏被撕裂的痛苦来得猛烈。
他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没关系。
江澈对自己说。
你用你的一切换我重生,那我便用我的余生,来帮你找回我们的一切。
不管这条路有多难,多长。
我,都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