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青云楼做败。”青罗一字一句,“徐州青云楼,还有与京城青云集所有的明面联系,全部切断。从此以后,京城青云集是太子的,我们只做暗处的生意。”
苏慕云瞳孔一缩:“做败?那可是我们三年的心血!”
“正因是心血,才要亲手毁掉。”青罗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太子既盯上了青云集,徐州青云楼便是不会放过。与其等他来夺,不如我们自己先败。”
她看着苏慕云:“我已经让陈大哥着手办了。账目做亏空,生意做萧条,伙计陆续遣散。三个月内,徐州青云楼就会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烂摊子。”
苏慕云沉默良久。
他太了解青罗了。看着温和,实则比谁都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她能亲手建起青云楼,就能亲手毁了它。
“然后呢?”他问,“毁了青云楼之后,我们去哪里?”
青罗眼中一暗,“你和陈大哥便留在扬州,我还要回京。”
苏慕云一惊,不解:“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何还要回去自投罗网?”
青罗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与永王有约定,假死之后一月入京。我便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回来安排这些事。”
苏慕云定定地看着她,喃喃地道:“那个流言……是真的……”
“假的!”青罗心里很纠结,苏慕云既从京城已脱身,她便不想再把他带进漩涡。“永王只是借这件事,掩盖我即将换一个身份进京的事。”
苏慕云何等聪明?联想到从永王关注到徐州青云楼,这些时日以来,青罗与夏含章的各种行为处处都透着古怪。他不是不想问,只是怕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他抿了抿唇,半晌,才缓缓开口:“你可愿……”
青罗却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从怀中取出一枚铜制五角令牌,放在桌上:“这是乘风驿的令牌。我已经让陈大哥将楼里所有现银、贵重货物,分批运往扬州。走乘风驿的渠道,安全。”
苏慕云看着那枚令牌,忽然问:“你把这些告诉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青罗抬眼看他:“苏三,你是我的合伙人,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有权知道。至于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和陈大哥在扬州,好好经营延章阁,还有清泉坊,收益为我和阿章留下两成。”
苏慕云看着她的脸,知道她是不愿他再涉险,便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握住那枚令牌,指尖微微发烫:“钱没了可以再赚,楼没了可以再建,但人……不能再丢了。”
“你去京城,又以何身份?”他忽地又问。
青罗沉吟了一下,才道:“以一个猎户女的身份向永王府求助,这个猎户女就是此次救了永王的人。”
苏慕云只觉心中的一根弦突然就断了。
这一刻,终于释然。
他忽然笑了。
青罗看着他,许久,也笑了。
那是苏慕云许久未见的笑容。
窗外忽然传来极轻的叩窗声。
青罗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薛灵蹲在窗外屋檐上,正冲她挤眉弄眼。
“是我的人。”她对苏慕云道,“一个小道士,轻功很好。”
苏慕云走到窗边,看见薛灵,微微一怔:“他……”
“说来话长。”青罗简略将薛灵的事说了,“他师父三年前让他等我,我便暂时留他在身边。虽来历不明,但暂时可用。”
薛灵从窗外翻进来,笑嘻嘻地对苏慕云拱手:“苏三少爷,久仰大名!小道薛灵,以后多多关照!”
苏慕云看着这个一脸稚气的少年,又看看青罗,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明明半个月前,他还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如今,故人死而复生,身边还多了个古怪的小道士。
“既然决定了,”他转身,看向青罗,“你何时动身上京?”
“十日后。”青罗道,“我要先去见见阿章。”
“好。”苏慕云点头,“十日后,我送你出城。”
青罗重新戴上面具,蒙上黑布。
“苏三,”她在窗边回头,“保重。”
“你也是。”
人影一闪,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薛灵冲苏慕云挥挥手,也跟着掠了出去。
苏慕云独自站在窗边,看着运河上粼粼的月光,许久,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胡茬扎手,眼底青黑。
但心里那块压了半个月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人还活着,便好。
其余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窗外,夜风拂过水面,吹起层层涟漪。
而远在徐州的青云楼里,陈延年正将最后一箱账册锁进密室。
月光从窗棂漏入,照在他沉静的脸上。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吹熄了灯。
黑暗笼罩下来。
但黎明,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