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防很快就在一棵银杏树下,找到了蜷缩成一团的有一郎。
少年的背影单薄,肩膀微微颤抖。
他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太没用了……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再小心一点……无一郎就不会……就不会……”
周防的心猛地一沉。
他大概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什么时间了。
这恐怕是那个他们兄弟差点殒命的夜晚。
惑心的力量,或许将这份记忆固化成了不断重复的噩梦。
周防没有立刻上前,只是站在原地打了个招呼:
“哟,有一郎。一个人躲在这儿干什么?”
听到周防的声音,有一郎猛地抬起头来!
泪水糊了满脸,眼睛又红又肿。
当看清来人是周防时,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一头撞进周防怀里,双手死死攥住他的衣服,放声大哭起来:
“周防大哥!呜哇——!!!
是我害了无一郎,都是我!
要是我再强一点……要是我没有……无一郎就不会……
我又看到他被……呜啊啊啊——!”
周防被撞得微微后退半步,随即稳稳站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有一郎剧烈颤抖的后背,任由他的眼泪鼻涕蹭了自己一身。
过了好一会儿,有一郎的哭声才渐渐变成小声的抽噎。
但依旧死死抱着周防不撒手,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周防这才拉着他,在银杏树下坐下。
“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跟我说说吗,在这个……‘地方’,都看到什么了?”
有一郎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开始说:
“我……我好像来了这个鬼地方好多次了……
每次、每次都不一样,但最后……
无一郎都会……死在我面前……”
“有时候是被鬼杀掉……
有时候是为了保护我……
有时候……甚至是我先死的,留下他一个人……
我看着他和鬼拼命,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呜……”
他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用力擦掉,脸上满是痛苦和不解。
“周防大哥……我是不是不对劲了?
我感觉……我好像不像我自己了……
脑子里好像还有另一个‘我’在看着……”
“我明明……不应该这么弱的,就算是拿着斧头,我也能跟那些鬼拼到天亮!
可是在这里……就是很莫名其妙,最后肯定会……会……”
他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又开始抖动。
周防安静地听着,心中了然。
这不仅仅是记忆回放,甚至可能掺杂了某些来自“其他可能性”的碎片记忆,交织成了这个轮回牢笼。
他等有一郎情绪稍微平复,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起来。”
有一郎红着眼睛,茫然地抬头看他。
周防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光是躲在这里哭,或者一遍遍看着糟糕的事情发生,有什么用?”
“既然觉得不甘心,觉得不该是这样,那就别光看着。”
“走,我陪你打回去。”
“把这个该死的、让你不爽的‘结局’,亲手砸烂!”
有一郎看着周防伸出的手,他用力抹了把脸,眼神中的迷茫和恐惧渐渐被一种狠厉取代。
“打回去……把结局砸烂……”
他喃喃着,眼中迷茫渐退,一种狠厉的光芒亮起。
他用力抓住周防的手站起来,声音沙哑却坚定:“嗯!打回去!”
“这才像话。”周防揽住他的肩膀,“记住这种感觉。现在,带路。”
有一郎深吸一口气,指向小镇边缘那条熟悉的山路:“家……在那边。每次‘那个’发生,都是在那附近……”
“走。”
两人沿着土路快步前行。
这个意识世界异常真实,泥土的气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清晰可辨。
唯独缺少了鲜活的人气。
快到那间熟悉的木屋时,一个身影从屋后跑了出来,正是时透无一郎。
他好奇地打量着周防这个陌生人。
尤其是在看到他腰间那柄造型独特的日轮刀时,眼睛“唰”地亮了起来。
“哥哥!”
无一郎先是喊了一声,然后目光就黏在周防身上移不开了,小声对有一郎说:
“这个哥哥是谁呀?他看起来好厉害!这把刀也好帅!是天音大人说过的鬼杀队的大人吗?”
他歪着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压低声音又问:“可是……哥哥你之前不是说,最讨厌那些想来带走我们的人了吗?”
“……”有一郎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抓着周防衣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是啊……如果不是当初的我那么固执,那么排斥……
如果我能早点接受帮助,或许……或许那个晚上的悲剧就不会发生……都是我……
周防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和自责,手掌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打断了他陷入更深自责的思绪。
“别瞎想。”
“你现在看到的、经历的,只是你记忆和某些乱七八糟东西混合出来的笼子。
这里发生的一切,跟你以前做过的、没做过的任何选择,都没有半毛钱因果关系。懂吗?”
无一郎听到周防的话,虽然不太明白“碎片”、“因果关系”这些词。
但看到哥哥被安抚下来,他立刻开心地笑起来,用力点头:“嗯!哥哥,这位大人是好人!快请进来吧!”
他热情地拉着周防和有一郎往屋里走。
木屋很简陋,但收拾得还算整洁。
屋子中央的地炉上架着一口小锅。
里面煮着些看不出具体模样的糊状物,夹杂着很少的野菜和一点糙米,清汤寡水。
周防瞥了一眼锅里的东西,眉头不自觉就皱紧了。
这吃的……也太差了。难怪这两小子捡回来的时候都瘦伶伶的。
有一郎注意到周防的表情,有些局促地低下头,小声说:“家里……没什么好东西……”
周防没说什么,只是又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
“哥哥,这位大人到底是谁呀?”
无一郎挨着有一郎坐下,一双大眼睛还是好奇地黏在周防身上,尤其是他腰间的刀。
有一郎看着弟弟好奇的眼神,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道:
“这位是周防明济大哥,鬼杀队的‘源柱’大人。
他……是来帮助我们的,也是我现在追随的人。”
无一郎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哇!源柱大人!听起来就好厉害!”
他随即歪着头,更加好奇地问:“可是哥哥,你以前不是说他们都是骗子……为什么现在……”
有一郎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低下头:
“因为……哥哥想明白了。”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弟弟:
“一直躲在一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是保护不了任何人的。
以前是我想错了……我以为只要我们足够小心,躲得足够远,就能安全……但其实不是的。”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深的后怕和悔恨:“面对真正的危险,逃避和固执……只会害了……自己在乎的人。”
无一郎似懂非懂,但他能感觉到哥哥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他用力点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嗯!哥哥说得对!而且哥哥现在说话的样子,感觉成熟了好多,好帅!”
他兴奋地拉着有一郎的胳膊摇晃:
“那哥哥现在的梦想,是成为鬼杀队里最强的剑士吗?
就像这位源柱大人一样厉害?那我要当第二强的剑士!”
有一郎看着弟弟天真无邪的脸,他抬手轻轻敲了一下无一郎的额头:
“笨蛋……想赢他?”他朝周防那边指了指,“怕是有点难。”
“唔!”
无一郎捂着额头,却笑得更开心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努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