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黔地连绵的山峦。秦岳站在临时搭建的帅帐外，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影，眉头紧锁。中军帐内刚刚结束了一场沉闷的军事会议，各营将领面色凝重，谁也想不出破解眼前困局的良策。三天前那场伏击战的惨败还萦绕在每个人心头——五千精兵追击诈败的土司军，却在狭窄的葫芦谷遭遇滚石与毒箭的洗礼，折损近半，连先锋营统领都折在了里面。
报——亲兵疾步奔来，甲胄上还沾着夜露，凤阳城守林将军求见，说有破敌良策。
秦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位年仅二十的女将军是先帝亲封的凤阳守将，此次南下本是负责押运粮草，何时成了山地战的专家？他挥了挥手：让她进来。
帐帘被掀开时，一股清冽的草木气息随之涌入。林箐身着玄色劲装，腰间悬着柄镶嵌绿松石的弯刀，发辫利落地束在脑后。她未施粉黛的脸庞在烛火下透着冷玉般的光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藏着整片星空。
末将林箐，参见元帅。她抱拳行礼，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
林将军深夜求见，所为何事？秦岳示意她落座，目光中带着审视。军中对这位女将的议论从未停歇，有人说她是靠家世上位的闺阁女子，也有人传她曾单骑闯过十万大山。
林箐却不看两旁将领的异色，径直走到悬挂的舆图前。纤长的手指点向木龙土司盘踞的核心区域：末将幼时随祖父在黔地采药，熟知此处地形。土司军虽凶悍，却有一致命弱点——粮草囤积地暴露在清溪谷。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清溪谷位于木龙老巢后方百里，向来被视作固若金汤之地。
将军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副将王虎猛地拍案而起，清溪谷两侧皆是百丈悬崖，只有一条栈道通行，便是插翅也难飞进去！
林箐回眸时，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寻常军队自然无法通过，但末将麾下三千凤阳子弟，皆是攀岩走壁的好手。她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在案上缓缓展开，此乃百年前药农绘制的秘道图，沿这条暗河可直达清溪谷腹地。
秦岳凝视着地图上弯弯曲曲的红线，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征战半生，见过无数奇谋妙计，却从未想过有人能把地形利用到如此极致。当他的目光触及林箐那双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睛时，突然朗声大笑：好！便依将军之计！
三日后黎明，当第一缕曦光刺破晨雾，清溪谷的守卫们正打着哈欠换岗。谁也没注意到，三百条黑影如壁虎般贴着湿滑的岩壁悄然下行。林箐第一个落地，弯刀出鞘时连露水都未惊起。她身后的凤阳士兵个个口衔短刃，手脚并用在藤蔓间穿梭，动作轻盈得像群山猫。
粮仓在东侧，林箐打了个手势，按计划行事。
火折子亮起的瞬间，负责守卫粮仓的土司兵还在梦中。冲天火光惊醒了整个山谷，当凄厉的警报声响起时，三十座粮囤已有半数陷入火海。林箐站在最高的粮仓顶上，看着下方乱作一团的敌军，突然吹响了牛角号。这不是冲锋的信号，而是撤退的命令。
将军！破天荒们还能烧掉更多粮草！亲卫队长高声喊道。
够了。林箐望着远处尘土飞扬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木龙的援军该到了。
当木龙土司亲率的五千精锐气喘吁吁赶到清溪谷时，只看到烧焦的粮仓和插在谷口的凤阳军旗。那面绣着青竹图案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林箐那双嘲讽的眼睛。
追！给破天荒追！木龙怒吼着拔剑斩断军旗，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这群贱人碎尸万段！
消息传回秦军大营时，秦岳正站在了望塔上。当看到南方天际突然出现的烟尘时，他抚掌大笑：林将军果然料事如神！传令各营，全线出击！
溃败的土司军根本没想到秦军会在此时发动总攻，正面防线瞬间崩溃。秦岳立马横刀立于阵前，看着那支衣衫染血却依旧军容整肃的凤阳部队从侧翼迂回而来。林箐翻身下马时，玄色披风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她摘下头盔行礼的刹那，晨光恰好落在她汗湿的发梢上，竟映出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末将幸不辱命。
秦岳突然翻身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这位年轻女将深施一礼：林将军之才，秦某望尘莫及。从今往后，军中但有差遣，任凭调遣。
夕阳西下时，捷报如雪片般飞入中军帐。林箐却独自一人登上山巅，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她从怀中取出支竹笛，悠扬的笛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无数飞鸟。没人知道，这位以奇袭震惊全军的女将军，此刻吹奏的竟是首江南小调。
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远方战场的硝烟味。林箐收起竹笛时，眼中闪烁着比星辰更亮的光芒——她知道，属于自己的传奇，才刚刚开始。而在千里之外的皇城深宫，当破天荒收到南方战报时，手中的狼毫笔突然停顿，一滴墨汁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恰似朵骤然绽放的墨梅。
第173章 瘴气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