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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筑基三重

自那日从夷陵镇归来,亲耳听闻了江氏弟子那番看似随意、实则暗藏机锋的谈话,并由此窥破了江枫眠那令人心底发寒的“刀胚计划”之后,我们这片位于乱葬岗边缘的小小营地,仿佛被一种无形却切实存在的紧迫感所笼罩。那并非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而是一种沉静内敛、如同深海暗流般的力量,悄然注入到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之中。它促使着我们更加专注,更加努力,如同深埋于冰冷冻土之下的种子,在黑暗中默默积蓄着所有能汲取的养分,只为等待破开坚冰、迎向阳光的那一刻。

李莲花几乎是立刻行动起来,他耗费了数日时间,以那口生命之井为核心,重新梳理并加固了外围的净化防护阵法。新的阵法不仅保留了原本转化煞气、滋生微弱灵气的功效,更被他巧妙地融入了更多源自高阶仙道文明的隐匿符文与预警机制。如今,从外部看去,这片山坳与乱葬岗其他区域并无二致,依旧是煞气弥漫,荒芜死寂,寻常修士即便走到近前,若不精通阵法或拥有特殊瞳术,也极难发现此地的异常。只有当我们穿过那道无形的屏障,才能感受到内部那截然不同的、清新安宁的小天地。我们的“幼年版莲花楼”,在这片被世人畏惧、避之唯恐不及的绝地凶域之中,愈发像一座真正的、与世隔绝的孤岛,安全,隐秘,却也因这份与外界格格不入的宁静,而隐隐透出一丝山雨欲来前的凝肃与沉重。

修行,自此成为了我们三人生活中绝对的主旋律,占据了每日绝大部分的光阴。

清晨,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微弱的、如同鱼腹般的青白色,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尚且无力穿透乱葬岗上空那常年凝聚不散、厚重压抑的灰黑色霾云时,我们三人便已准时起身,离开了尚且残留着暖意的被窝。迎着刺骨的、带着露水寒意的山风,以及空气中那些虽然稀薄、却已被阵法初步梳理提纯过的温和灵气,在帐篷前那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盘膝坐下,五心向天,开始每日雷打不动的吐纳功课。

李莲花所传授的这套筑基法门,其精妙与严谨程度,远超我所知晓的此界任何流派,甚至比我药王谷传承的部分上古筑基术更为注重根基。它完全不追求吸纳灵气的速度与数量,反而极其苛刻地强调“精纯”与“掌控”二字。要求修行者必须将全部意念沉入丹田气海,如同最耐心的缫丝女工,从纷繁复杂的蚕茧中,一丝一丝地、小心翼翼地剥离出最本源、最精粹、也最温和的那部分天地能量,然后以意念为引,引导这一缕缕纤细却纯粹的能量,沿着几条特定的、极其细微甚至不为人知的辅助经脉,缓缓运行,反复冲刷、温养,最终才汇入主经脉,归于气海之中。在此过程中,还需以自身神念,不断地对纳入气海的灵气进行锤炼、压缩,去芜存菁,直至其彻底化为与自身完美契合的本源真气。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极其缓慢,对修行者心性的坚韧度、耐性以及对自身意念的掌控力,要求都高到了近乎严苛的地步。稍有急躁,或意念不纯,便可能导致灵气驳杂,甚至运行岔道,伤及经脉。

于我而言,凭借远超此界的灵魂境界和对人体经络、能量流转的深刻理解,虽然受限于这具幼童身躯的孱弱和外界灵气的稀薄,进展速度如同蜗牛爬行,但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稳健,算是按部就班,水到渠成。我能清晰地“内视”到,气海之中那缕原本微弱如游丝的真气,在日复一日的坚持下,正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逐渐壮大、凝实。它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带着药王谷功法特有的、生生不息的蓬勃生机之意,同时又隐隐融合了李莲花所授法门的那种沉稳厚重、根基扎实的特质,如同初春的嫩芽,蕴含着无限可能。

李莲花自身的情况则更为特殊。他重修此道,如同一位技艺早已登峰造极的大师,重新拿起最基础的工具,从头开始雕琢一件新的作品。虽然受限于材料和环境,但其眼界、手法和对“道”的理解仍在,进度自然远在我和魏无羡之上。他气海内的真气已然初具规模,不再是丝丝缕缕,而是如烟似雾,氤氲流转,运转之间,隐隐呈现出莲花开阖、清浊分明的玄妙意象,气息清正而坚韧,带着一种万邪不侵、亘古不移的韵味。

然而,最让我们感到震惊与惊喜的,却是魏无羡。

这孩子,仿佛天生就是为了修行而生,是真正的天道宠儿。他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未经任何雕琢、却内蕴乾坤的绝世璞玉,对天地间流淌的能量,尤其是那些经过阵法初步净化的温和灵气,有着一种超乎常理、近乎本能的强大亲和力。那套对我和李莲花而言都需要沉心静气、耐心引导才能掌握的繁琐法门,他竟只是在李莲花演示、讲解了几遍之后,便在短短数日之内抓住了其中精髓,运转起来如同呼吸般自然顺畅。

他的进展,只能用“神速”来形容。当我和李莲花还在为凝聚、锤炼那一丝丝真气而努力时,他已经能够较为轻松地引动周身灵气,其吸纳速度远超我等。不过月余时间,其气海内所积蓄的真气,在“量”的层面,竟已隐隐追平了修行日久的我!而且,他凝练出的真气性质极为特殊,并非我之温润,也非李莲花之清正,而是极其活泼、灵动,运转间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般,跳跃闪烁,带着一种不受拘束的、天马行空般的蓬勃创造力,与他平日里那跳脱飞扬、古灵精怪的性子,如出一辙,相得益彰。

然而,福兮祸之所伏。魏无羡这令人咋舌的修行天赋和进展速度,在带来惊喜的同时,也埋下了不容忽视的隐患。

问题,在一个月明星稀、万籁俱寂的深夜,骤然爆发。

彼时,我正沉浸在深沉的定境之中,引导着体内那缕日益壮大的真气做周天运转,温养着经脉。忽然,一阵极其微弱、却紊乱不堪、如同受惊野马般躁动冲撞的真气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猛地将我从入定中惊醒。

这波动……来源是睡在我身侧不远处的魏无羡!

我心下一凛,瞬间睁开了眼睛。借着从帐篷缝隙间透入的、清冷如水的皎洁月光,我清晰地看到,魏无羡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灿烂笑容的小脸,此刻竟涨得通红,如同煮熟的虾子。他眉头死死地锁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痛苦的川字,额头上、鼻尖上布满了细密冰冷的汗珠,小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痛苦,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般的呜咽。

这是……真气失控,走火入魔的征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探出手,指尖带着一丝清凉的安抚意念,轻轻搭上了他裸露在被子外、微微颤抖的腕脉。指尖传来的触感,如同触摸到了一条条在皮下疯狂窜动、急于寻找出口的毒蛇,那紊乱暴走的真气在他几条尚未完全打通、本就脆弱的次要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经络扭曲,气血逆流!若是再晚上片刻,任由这失控的真气继续肆虐下去,恐怕会对他尚未定型、娇嫩脆弱的经脉根基,造成难以挽回的永久性损伤!

“莲花!”我压下心中的惊骇,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唤了一声身旁的李莲花。

几乎是在我出声的同时,另一侧的李莲花已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坐起。他甚至无需像我一样诊脉探查,只凭借那远超常人的灵觉和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一眼便看出了魏无羡此刻所处的险境。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身形微动,下一瞬,已然出现在魏无羡身后。

只见他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华,出手如风,迅捷、精准而又无比轻柔地点在了魏无羡背后督脉、以及连接四肢的数处关键大穴之上。手法之精妙,认穴之准确,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这几指下去,如同在奔腾的洪流前筑起了几道临时堤坝,立刻有效地阻断了那几股最为狂暴、破坏性最强的乱窜真气,暂时遏制了情况的进一步恶化。

随即,李莲花调整了一下呼吸,将一只手掌缓缓贴附在魏无羡瘦弱的背心命门穴处。一股温和却磅礴厚重、带着莲花清正之意与无限生机的精纯力量,如同初春融化的雪水,缓缓地、源源不断地渡入魏无羡的体内。这股力量并非强行镇压,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与引导效应,如同一位经验极其丰富、充满了耐心的老牧人,熟练而又温和地将那些受惊躁动、四处冲撞的“野马”一一驱赶、疏导,引领它们回归到宽阔平稳的主经脉河道之中,并以其精纯的能量,悄然抚平这些真气在乱窜过程中对纤细经脉造成的细微创伤与灼痛。

魏无羡紧咬的牙关松开了,发出了一声带着痛苦释放意味的、低低的闷哼。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恢复了平日的白皙。死死锁在一起的眉头,也一点点地舒展开来,呼吸从之前的急促紊乱,重新变得平稳、悠长、深沉。他小小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歪倒在兽皮铺就的“床”上,再次沉沉睡去,只是这一次,他的睡颜中不再有痛苦,只剩下孩童特有的、毫无防备的恬静。

直到这时,我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湿,掌心也一片冰凉。

李莲花缓缓收回手掌,额角也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番看似举重若轻的操作,对他此刻的修为和心神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他静静地注视着魏无羡熟睡中显得格外乖巧无害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包含着几分早已预料到的了然,几分对孩童心性的无奈,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对其卓绝天赋的复杂赞赏:“天赋异禀,进展太快,犹如烈马疾驰。然而心性未稳,如同稚子持利刃,又无人能从旁时时提点、约束,难免如此失控。”

我立刻完全明白了李莲花话语中未尽之意。魏无羡确实是万中无一的修行奇才,他修行起来如同干燥的海绵投入水中,只本能地追求着速度和力量的增长,贪婪地汲取着一切能触及的能量,却完全忽略了对纳入体内真气那精细入微的掌控、炼化,以及对自身纷繁念头、跳跃思绪的有效约束与沉淀。这就好比建造一栋参天大楼,地基尚未用巨石夯实,砖石之间的粘合剂也未干透,便迫不及待地急着往上不断加盖楼层,追求高度。如此做法,平时或许尚可,一旦遇到些许外界的风吹草动,或者自身心绪的细微波动,整栋大厦便有瞬间倾覆、崩塌成废墟的致命危险!昨夜之事,便是最严厉的警告。

“必须得给他找点事情做,好好磨磨他这过于跳脱浮躁的性子了。”我蹙紧眉头,沉声说道。然而,我也深知,对于魏无羡这样天生聪慧、一点就透,却又心思活络、不耐枯燥的孩子,单纯的口头说教和严厉斥责,效果恐怕极其有限,甚至可能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李莲花微微颔首,显然与我所见略同。他的目光沉静,缓缓扫过帐篷一角,那里堆放着我平日里用来记录各种草药特性、炮制方法,偶尔也随笔写下一些医理心得与病例分析的、一叠由粗糙草纸订成的册子,以及几根削尖的炭笔。

第二日,魏无羡悠悠转醒,对于自己昨夜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凶险境况浑然不觉,只是觉得周身经络有些莫名的酸软乏力,像是与人打了一场大架似的。李莲花并没有立刻出言责备他,只是将他叫到身边,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他将一本薄薄的、由我亲手以工整小楷抄录的《道德经》递到了魏无羡的面前。

“从今日起,每日需静心抄写三章。”李莲花的声音不高,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无可辩驳的意味,“抄写之时,必须凝神静气,摒弃所有杂念,字迹需力求工整清晰,心与笔合。何时将这三章认认真真、完完整整地抄写完毕,何时方可以继续当日的修行功课。”

魏无羡那张还带着些许睡意的小脸,在听到这个“惩罚”的瞬间,立刻就垮了下来,如同霜打的茄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本册子上密密麻麻、在他看来如同天书般枯燥乏味的字迹,小嘴巴撅得老高,几乎能挂上一个油瓶,声音里充满了不情愿和委屈:“师父……抄、抄这个有什么用啊?又不能增长修为,又不能打架……好无聊的……”

“修身,先需修心。”李莲花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语气依旧淡然,却字字千钧,敲打在魏无羡的心上,“心若浮躁不稳,如同无根之萍,无舵之舟。修为越高,力量越强,所带来的危害便越大,不仅害人,更会害己。昨夜体内真气逆行、经脉灼痛之苦,你难道已然忘了?”

魏无羡虽然对昨夜具体的凶险过程记忆模糊,但那种真气在体内疯狂冲撞、如同烈火焚身般的极致痛苦和无力感,却如同烙印般留在了潜意识里。此刻被李莲花提及,他小身子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后怕。他瘪了瘪嘴,纵然心里有万般不情愿,却也不敢再出声反驳,只得委委屈屈地、慢吞吞地接过那本《道德经》和厚厚一叠草纸、炭笔,耷拉着小脑袋,磨磨蹭蹭地坐到旁边那个由李莲花用树根打磨成的小木墩上,开始了在他看来漫长而痛苦的“抄书生涯”。

起初,他简直是坐立难安。手里握着炭笔,如同握着烧红的烙铁,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深深浅浅,简直如同鬼画符,难以辨认。他几乎每写几个字,就要偷偷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瞄一眼正在打坐或整理药材的我和李莲花,眼神里充满了求救的信号;或者干脆就对着帐篷顶、或者角落里爬过的一只小虫子发呆,神游天外,一耗就是大半天。李莲花对此也并不出声催促,更不厉声呵斥,只是在他明显走神太久、笔下字迹已然不成形状时,才会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节在那张小木墩上,不轻不重地、极有韵律地轻轻敲击一下。

那清脆的“叩叩”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总能将魏无羡不知飘到何处的心神瞬间拉回现实。他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看着书册,小手重新握紧炭笔,只是那眉宇间的烦躁与不耐,依旧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我开始更加系统、更有条理地教导他医药方面的知识。从最基础的、常见药材的外形特征、气味辨识开始,到朗朗上口、便于记忆的药性功效歌诀,再到一些简单的外伤处理、寒热病症的初步诊断与对应药方。这部分内容,比起那纯粹折磨人的枯燥抄写,显然更对魏无羡那充满探索欲望的胃口。他学得极快,记忆力好得惊人,对各种草药那千奇百怪的特性和它们之间相生相克、巧妙搭配后可能产生的效果,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惊人的联想能力。他常常在我讲解完一种药材的特性后,能立刻举一反三,提出一些看似天马行空、异想天开,仔细思索却又隐隐暗合某些药理至境、不乏灵气与创造力的奇特想法或搭配建议,有时甚至能给我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启发。

而李莲花那边,也开始循序渐进地向他传授一些最为基础的符箓原理知识和简易阵法的布置要点。这部分内容,更是精准无比地搔到了魏无羡内心最深处的痒处。他对着那些看似简单至极、几笔勾勒而成的线条、符文,以及它们按照特定规律排列组合后,所能引动的、玄之又玄的天地能量变化,表现出了远超医药和抄书的、近乎痴迷的专注与热情。他常常为了彻底弄懂一个最基础符文背后所代表的天地至理,或者一个仅仅由三五块石子按照特定方位摆放而成的简易迷踪阵法的核心运转机制,能抱着李莲花画给他的、详细标注了能量流向的图样,不吃不喝地研究上大半天,时而蹙眉苦思,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兴奋地手舞足蹈。就连那最令他深恶痛绝的抄书任务,似乎也因为他在抄写过程中,偶尔灵光一闪,发现某个字符的笔画走势,竟与某个基础符文的结构隐隐暗合,或者某句经文的内涵,恰好能解释某个阵法变化的原理,而变得稍微能够忍受了一些,笔下也多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抄写《道德经》、辨识记忆草药知识、学习符箓阵法基础……这三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如同三根无形的丝线,交织在一起,占据了魏无羡每日里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他的生活变得异常充实,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忙碌不堪,几乎没有了太多可以放任自己胡思乱想、调皮捣蛋的空隙。渐渐地,我欣喜地发现,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在发生着一种潜移默化的、却真实可见的沉静与蜕变。虽然那份源自天性的活泼跳脱并未消失,但在进行这三项“功课”时,他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以往罕见的专注、沉凝和深入骨髓的思索痕迹。他笔下抄写出的字迹,从最初的歪斜潦草、不堪入目,逐渐变得横平竖直,工整有力,甚至在不经意间,开始带上了一点属于他个人风格的、如同其人一般飞扬跳脱、却又暗藏风骨的独特笔锋意蕴。

而更让我和李莲花感到惊讶与欣慰的是,他体内那原本过于活泼、甚至有些躁动难驯的真气,在这种日复一日、近乎“折磨”的“磨性子”过程中,竟也潜移默化地变得愈发凝练、精纯、驯服。运转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横冲直撞,而是变得圆融如意,如臂使指,灵动中带着沉稳,再无异动失控的迹象。

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当魏无羡在极其专注地抄写《道德经》中“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这一章节时,他周身的气息,竟隐隐与经文中所阐述的那种至柔至善、包容万物、不争而胜的玄妙意蕴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与契合!他体内那活泼灵动、又隐隐带着水润意蕴的真气,竟自然而然地随之运转,自行带上了一种润泽万物、迂回从容、以柔克刚的特质。真气流转间,竟将他之前因为冒进修行而留下的一些极其细微、连我和李莲花都未曾察觉的经脉滞涩与暗伤之处,悄然抚平、疏通、温养,使其变得更加宽阔、坚韧、通畅!

这并非李莲花传授的任何特定功法,而是他在全神贯注地抄写、理解、体悟经文的过程中,心有所感,意念与经文的至高道理相合,自身真气受到这种纯然意境的引导与洗礼,自然而然达到的一种内外交融、性命双修的调和状态!这简直是因祸得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修行机缘!

李莲花也敏锐地察觉到了魏无羡身上的这种微妙变化,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罕见地闪过一丝清晰的欣慰与赞赏。但他并未刻意点破,只是在那日之后,偶尔会在魏无羡抄写经文遇到不解之处,或者学习符箓阵法感到瓶颈、思绪陷入僵局时,不着痕迹地、用最平淡的语气,引导他去回想、体悟《道德经》中某些与之对应的、蕴含天地至理的句子,让他自己去思索、去印证、去融会贯通。

时光,如同山涧清泉,在我们日复一日的修行、学习、磨砺与悄然成长中,静静流淌,不舍昼夜。乱葬岗外围那令人窒息的凶煞之气依旧翻涌不休,但我们这片被阵法守护的小小家园,却在李莲花持续的完善和我们三人共同的精心经营下,焕发出越来越旺盛的生机与活力。

我开辟的那片药田,规模比最初扩大了一倍有余。除了原本长势良好的幽魂草、紫魇花、地阴苔,我又成功地从乱葬岗更深处一些相对“安全”的区域,冒险移栽回来了几种性情更为奇特、只在古籍中有零星记载的喜阴药材。它们在这片被阵法改造过的土地上,竟然也顽强地扎根存活,并且展现出与外界记载截然不同的、更为精纯猛烈的药性,这让我如获至宝,每日照料得更加精心。李莲花甚至不知从何处(我怀疑他动用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灵魂手段,规避了此界规则)移来了几段带着鲜活芽点的、品相不凡的莲藕,小心翼翼地种在了那口生命之井旁边、特意挖掘出的一个浅水洼里。虽然因为乱葬岗环境特殊,地气偏阴,光照不足,这些莲藕未能如预期般开出清雅的莲花,却也顽强地抽出了几片嫩绿欲滴、圆润可爱的荷叶,亭亭玉立在水面之上。这一抹充满生机的绿色,在这片以灰黑、暗红为主色调的荒芜死寂之地,显得格外珍贵而醒目,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生命与希望的存在。

不知不觉间,距离我们三人机缘巧合(或者说被天道“投放”)到这片乱葬岗,建立起这个小小的家园,已然过去了近半年的光阴。

这一夜,天宇澄清如洗,不见丝毫云翳。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中天,将其清冷而纯粹的月华,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如同给整片乱葬岗都披上了一层朦胧而神秘的银纱。月光穿透阵法无形的屏障,温柔地洒落在我们三人身上。

许是感受到了这难得一见的、充沛而精纯的太阴月华之力,我们三人并未像往常一样早早熄灯歇息,而是不约而同地选择留在了帐篷之外,沐浴在清辉之中,盘膝而坐,进入了深沉的打坐状态。这是一个难得的契机,对于稳固修为、甚至寻求突破,都有着意想不到的裨益。

我收敛心神,将全部意念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气海中那缕已然颇为壮大、如同溪流般奔腾不息的真气,沿着日益拓宽、坚韧的经脉,做着一个又一个完美无缺的周天运转。真气所过之处,经络舒张,温润舒适,仿佛被温暖的泉水洗涤滋养。当真气运转到第九个周天,即将回归气海的那一刹那,整个气海忽然毫无预兆地轻轻一震!仿佛某种无形的壁垒被瞬间打破!

紧接着,那原本如同白色烟雾般氤氲流转的真气,骤然间向内急剧收缩、凝聚、压缩!仿佛宇宙初开,混沌分化!最终,所有的真气尽数收敛,在气海的最中央,化作了一滴约莫米粒大小、晶莹剔透、圆润无瑕、散发着磅礴生机与浓郁草木清香的液态真元!这滴液态真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缓缓自转,仿佛蕴含着无穷的能量与奥秘!

筑基初期,真气化液,功行圆满!

几乎就在我成功凝聚液态真元的同一瞬间,我清晰地感受到,身旁李莲花周身那原本就沉静如渊的气息,也是微微一荡,一股更加精纯凝练、更加深邃厚重、带着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韵与坚韧意志的气息,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虽然一闪而逝,迅速内敛,但那瞬间的质变与升华,清晰无比地表明,他也已成功突破了原有的桎梏,修为更上一层楼!

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一丝期待与关切,转向了坐在另一侧的魏无羡。

此刻的魏无羡,仿佛成为了这片月华的中心。浓郁的、近乎实质的月华精气和被阵法吸引而来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疯狂地向他汇聚,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柔和的光茧,将他小小的身躯完全包裹在内。光茧之中,他体内那活泼灵动、又带着水善利万物意蕴的独特真气,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却又无比顺畅地奔腾流转,发出如同溪流欢唱般的微弱嗡鸣。他的气息在不断地攀升、凝练,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冲刺与蜕变。

忽然之间,他周身那耀眼的光华和剧烈的能量波动,猛地向内一敛!如同长鲸吸水般,所有的光华、所有的波动,在刹那间尽数被他收入体内,点滴不存!整个山坳陷入了一种极致的、落针可闻的寂静之中,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这寂静持续了约莫三息。

下一刻,一股更加精纯、更加凝实厚重,却又依旧完美保留了他那份独特创造力与灵动跳脱本质的、稳稳定格在筑基初期的强大气息,如同初生的朝阳,缓缓地、却不可阻挡地从他体内散发出来,稳定而坚实!

他成功了!而且,观其气息之沉稳,真元之凝练充沛,尤其是那份与自身心性完美融合的独特意蕴,其筑基的根基之扎实稳固,真元品质之高超灵动,远超寻常筑基修士不知凡几!这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一种生命层次的初步跃迁与本性的完美彰显!

魏无羡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的大眼睛里,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流转、生灭,亮得惊人,带着一种洞悉了某种奥秘后的清澈与喜悦。他下意识地握了握小拳头,感受着体内那澎湃涌动、如臂使指的全新力量,以及那种对自身、对周围能量前所未有的清晰掌控感,兴奋地转过头,看向我和李莲花,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如同泉水般喷涌而出的喜悦与自豪:“师父!师姐!我成功了!我感觉……感觉好厉害!身体里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看东西也更清楚了!”

李莲花伸出手,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语气中带着赞许,也含着告诫:“不错。筑基已成,真气化液,算是真正踏入了修行之门,有了追寻大道的资格。但切记,阿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这筑基成功,仅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切不可因此自满懈怠,前方的路,远比你想的要漫长和艰难得多。”

“我知道的,师父!您放心,阿羡一定更加努力,绝不会骄傲的!”魏无羡用力地点着头,小脸上绽放出比天上明月还要灿烂耀眼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与坚定信心。

我看着月光下并肩而立的师徒二人,看着魏无羡那毫无阴霾的、充满活力的笑容,感受着自身气海中那滴沉静旋转的液态真元,心中亦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欣慰与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筑基三重,我们三人,凭借着彼此的扶持、不懈的努力与坚定的信念,终于在这片被世人视为绝地、充满绝望的乱葬岗之上,稳稳地、踏踏实实地,迈出了逆天改命的第一步!这不仅仅是个人修为的突破,更是对我们这半年来所有坚持与付出最好的回报与证明。

夜空依旧澄澈,月华依旧温柔如水,静静地笼罩着我们三人,仿佛在为我们的新生默默祝福。前方的道路,注定依旧漫长而曲折,隐藏着无数未知的挑战、艰难与风雨。但此刻,站在筑基这道崭新的门槛之上,我们信心满怀,目光坚定。

因为我们深知,无论未来是荆棘密布,还是狂风暴雨,我们师徒三人,必将同心同德,携手并肩,在这条布满坎坷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与希望的大道之上,坚定不移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

筑基,是一个阶段的圆满结束,更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新篇章的正式开始。

(第四章 筑基三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