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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回到县衙后院,没进书房,直接去了卧房。

他坐在案前,手里拿着笔,却一个字没写。桌上摊着账册,油灯烧了一半,火苗不动。他把笔放下,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走了七趟,又坐回去。

门外有脚步声。

林阿禾来了,站在门口没进来。

“沿途六个村都报了信。”他说,“西山道没发现郡守府的人,也没见车队。”

沈砚点头:“继续盯。”

“是。”林阿禾没走,“您……要不要去城门看看?”

沈砚没答。

他知道城门现在没人,也知道路上没动静。可他知道林阿禾在等一句话。他站起来,披上外衣,走出门。

天已经快到午时。

阳光照在石板路上,反着白光。他一步步往城门走,脚踩在地上很实。林阿禾跟在后面,一句话没说。

城门口站着两个守城的衙役,看见沈砚过来,立刻站直。

“有没有消息?”沈砚问。

“回大人,没有。”其中一个答,“从早上到现在,一条人影都没见着。”

沈砚望着远处。

山道蜿蜒,青溪岭在远处露出半截山脊。路是土的,干了几天,踩下去会起灰。要是有车轮碾过,老远就能看到尘烟。可现在什么都没有,路像死了一样。

他眯眼看了很久。

“他们改道的时候,天刚过正午。”他说,“按路程,天黑前能翻过山口。若是顺利,明早该有消息回来。”

“可现在已经快到未时。”林阿禾低声说,“再拖下去……”

“我知道。”沈砚打断他。

他当然知道。时间每过一刻,出事的可能就大一分。赵承业不是蠢人,他既然调了差役去西山道,就不会只派一队人蹲着。他可能在路上设伏,可能假传公文,可能直接扣货说是违禁品。他有的是办法,不用动手就能让新安的货卡住。

沈砚转身往县衙走。

林阿禾赶紧跟上。

“您觉得……他们会拦吗?”林阿禾问。

“会。”沈砚说,“他一定会拦。他不怕我们运货,怕的是我们运成了。这一单要是到了郡城,陈三郎收了鱼,钱进了账,后面四十架曲辕犁都能卖出去。他压不住了。”

林阿禾低头:“那我们怎么办?”

“等。”沈砚说,“现在只能等。他们敢拦,就得留下证据。我不能先动,但只要他们动手,我就有理由上报御史台。私扣官运货物,耽误朝廷述职,哪一条都够他喝一壶。”

林阿禾没再问。

两人回到县衙,周墨正在堂屋整理文书。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桌上摆着三本账册,分别是工分、盐料、柴火支出。他一页页翻,笔尖在竹简上划,声音很轻。可他的眼睛时不时往门外瞟。

沈砚走进来,他的手顿了一下。

“还没消息。”沈砚说。

周墨嗯了一声,继续写。

沈砚走到他对面坐下:“你在记什么?”

“今日流水。”周墨说,“盐用了两斤三两,柴火三担,记入支出。还有李家坡送来的芋艿两筐,登记入库,明日分给修渠的民夫。”

“这些事不用你亲自做。”

“闲着也是闲着。”周墨头也不抬,“总比干坐强。”

沈砚看着他。

这个老秀才平日最讲究规矩,说什么“官署不议私情”“主簿不过问押运”,可今天他一直在厅里没走。文书早就理完了,他还一遍遍核对数字,连错半个铜板都要改。

他知道他在等。

三个人都在等。

沈砚站起身,往外走。

“我去城楼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林阿禾立刻说。

“你留下。”沈砚说,“若有村中信报,第一时间拿来给我。”

林阿禾停下脚步。

沈砚独自上了城楼。

梯子是木的,踩上去吱呀响。他走到最高处,扶着墙垛往外看。视野比城门口开阔得多。东边是官道,笔直通向郡城,路上空无一人。西边是山道,弯进林子里,看不见尽头。

他盯着那条路。

太阳开始偏西。

光线斜下来,山影拉长。风起来了,吹得旗子哗啦响。他站了很久,腿有点麻,手一直抓着墙砖。

下面传来脚步声。

周墨上来了,手里端着一碗水。

“喝点。”他说,“别站太久。”

沈砚接过碗,没喝。

“你也上来了?”

“县衙没事。”周墨说,“文书都归档了。”

沈砚看了他一眼。

这个老头嘴上不说,行动比谁都快。他明明可以待在屋里,非得上来陪他一起等。

“你觉得他们会回来吗?”周墨忽然问。

“会。”沈砚说,“只要人没事,总会有人回来报信。就算货丢了,押运的衙役也得回来复命。”

“可要是被扣了呢?”

“那就更得回来了。”沈砚声音低下来,“赵承业要的是压我们一头,不是真想打仗。他不会杀官差,最多关几天,然后放人回来,让我们自己乱阵脚。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周墨沉默。

远处的山道依旧安静。

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云从山后涌上来,遮住夕阳。风更大了,吹得人衣服贴在身上。城楼下有百姓走过,提着灯,回家吃饭。炊烟从各家屋顶冒出来,味道飘到城楼上。

沈砚的肚子叫了一声。

他没动。

周墨看了看他,也没说话。

林阿禾这时跑了上来,手里拿着木简。

“最新回报。”他说,“李家坡、王家坳、青溪口三个村都说,西山道入夜前没人经过。也没有打斗声,没有火光。”

沈砚接过木简,看完,捏在手里。

“也就是说。”他慢慢说,“车队没走青溪岭。”

“或者。”林阿禾声音发紧,“他们走过去了,但没发出信号。”

“不可能。”周墨摇头,“沿途五个村都安排了人盯哨,只要车队经过,立刻就会有人骑马报信。现在一天没消息,说明根本没到那段路。”

沈砚闭上眼。

片刻后睁开。

“只有一个可能。”他说,“他们在岔道就被拦下了。”

林阿禾脸色变了:“可他们走的是山道,绕开了官道!”

“绕不开。”沈砚冷笑,“赵承业既然知道我们要改道,就不会只守官道。他一定提前派人埋伏在岔路口附近。我们这边下令改道,那边立刻就能反应。他甚至可能伪造公文,说新安私运违禁品,当场扣下。”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阿禾问。

“等。”沈砚说,“还是等。”

“等什么?”

“等人回来。”沈砚盯着山道方向,“只要有一个衙役逃出来,就能带回消息。我不信赵承业敢把五个人全关住。关久了,就是抗旨。朝廷要查,他担不起。”

周墨看着他:“你就这么站着等?”

“我现在动不了。”沈砚说,“没有证据,不能告他。没有证人,不能上书。我能做的,只有等。等到他们露出破绽,我再一刀砍下去。”

风更大了。

最后一丝光消失在山后。

城楼下,守夜的衙役点起了火把。

沈砚仍站在墙边,手抓着砖缝。

他的指甲缝里有灰,袖口沾了土,脸上看不出表情。

林阿禾和周墨站在他身后,谁都没说话。

远处的山道彻底黑了下去。

像一张嘴,吞掉了所有希望。

沈砚终于开口。

“若天黑前不归……”

他顿了顿,声音沉到底。

“便是被拦了。”

城楼下传来一声马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