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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三年的第一场雪落时,李璟正在御花园教李通辨认腊梅品种。玄甲骑送来的河西捷报被他随手放在廊下的石桌上,朱砂批注的“知道了”三个字,比雪粒还轻。秦岳派来的信使在廊外冻得跺脚,却只敢候着——谁都知道,如今的陛下,最上心的不是边关战事,是东宫那株刚移来的绿萼梅。

“通儿你看,”李璟折下一枝带雪的腊梅,指尖拂过花瓣,“这绿萼梅贵就贵在萼片如玉,若浇太多肥水,反会焦瓣。就像宫里的规矩,太松会乱,太紧会僵,得像这雪,盖得住尘,又护得住芽。”

十二岁的李通穿着墨色锦袍,正蹲在花池边看老园丁培土,闻言抬头:“父皇是说,管理宫苑和治理天下一个理?”李璟笑了,把腊梅枝递给他:“你去告诉内务府,往后宫苑的用度账册,不必再呈给朕,直接送东宫。这株绿萼梅的长势,朕要你每月报一次。”

信使直到日头偏西才见到李璟。当他捧着河西军需清单请求御批时,李璟正和李通在偏殿摆沙盘——不是军事推演,是模拟重建长安的东市。“这事你问太子,”李璟头也不抬,指着沙盘里的“绸缎庄”,“通儿刚说要把东市的杂税降两成,吸引胡商,你觉得军需的粮草,从东市的商税里出可行?”

信使愣住时,李通已起身拱手:“父皇,儿臣算过,东市月税若降两成,三月后胡商必增,全年税银反而能多十万贯,足够河西军三个月的粮草。军需清单儿臣看过了,玄甲骑要的改良马槊,军械监刚送来样品,儿臣已让张九龄先生查验过,合格。”

李璟这才接过清单,却只扫了一眼便签下李通的名字:“从今日起,兵部非紧急军情,都先送东宫议,太子画诺后再呈朕。”信使退下时,听见偏殿里传来李璟的声音:“记住,军需不是数字,是玄甲骑将士的命——你刚算税银时,没忘算军械监的工匠工钱吧?”

最先察觉到变化的是裴枢。往日早朝李璟必对六部奏报逐一批示,如今却常说“此事太子已有定见”。那日户部奏请江南漕运加派纤夫,李璟竟让李通当庭作答。李通站在丹陛侧,条理清晰:“加派纤夫需给足工钱,若漕运司克扣,按贪腐论罪;儿臣已让张说在江南设‘纤夫坊’,登记在册的纤夫,可优先入军屯,免三年赋税。”

退朝后裴枢追上李璟的銮驾,直言:“陛下,太子年幼,恐难担此重任。”銮驾里传来李璟的笑声:“裴公忘了,朕像他这么大时,还在将官营练陌刀呢。通儿处理宫苑账册时,查出三个虚报花肥钱的小吏,没惊动朕,直接让肃政台拿了——这手段,比你当年强。”

李璟的“闲”,从来都带着算计。他把御膳房的管理权交给李通,不是真的关心御膳好坏,是因为御膳房的采买账册连着外朝的粮商,李通查出采买太监与粮商勾结抬高米价,不仅斩了太监,还顺势整顿了长安的粮市;他亲自管宗室子弟的束修礼,是借礼仪改革,把士族出身的宗室老师换成寒门进士,断了士族借教育拉拢皇子的路子。

最让李通难忘的,是那年冬至的祭天礼。按例需皇帝亲自主持,李璟却在祭天前三天“偶感风寒”,让李通代行祭天。当李通捧着玉圭站在天坛上,听见台下百官山呼“吾皇万岁”时,手心全是汗。祭天结束后,李璟在暖阁里等他,桌上摆着两碗姜汤。

“怕了?”李璟呷了口姜汤,“当年朕宫变时,比你还小两岁,握着陌刀的手也抖。”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半旧的鎏金令牌,正是当年李允赐他的亲卫统领印,“这枚印,朕戴了八年,今天给你。玄甲骑的右营,从明日起归你调遣——不是让你打仗,是让你去看看,那些士兵的冬衣暖不暖,家书有没有送到。”

李通接过令牌,冰凉的鎏金贴着掌心,突然明白父亲的“醉心琐事”从来都是假的。管宫苑是教他理财,管御膳是教他查贪,管宗室是教他制衡——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都是权力最基础的课。就像此刻暖阁外的雪,看似盖住了一切,实则在底下孕育着春天。

开春后,李璟又多了件“闲事”——主持编纂《宫苑志》,把宫里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都记下来,甚至亲自画了御花园的图纸。裴枢进宫奏事时,见李璟正和李通争论图纸上的假山该放何处,忍不住开口:“陛下,淮西吴少诚请旨扩建私宅,此事需您定夺。”

李璟头也不抬:“让太子批。”李通却放下毛笔:“儿臣已批了‘不准’,还附了道旨意——吴少诚若缺住处,可迁来长安,朕赐他宅第。若想在淮西扩建,先把私兵裁到三万以下。”

李璟这才抬头,眼里藏着笑意。裴枢愣在原地,突然发现眼前的少年太子,说话时的语气、握笔的姿势,竟和当年刚登基的李璟如出一辙。而那位曾铁腕斩贪腐、怒劈龙案的帝王,此刻正弯腰捡起李通掉在地上的橡皮,轻声说:“假山要靠水,就像兵权要靠民心,你记牢了。”

夕阳透过暖阁的窗,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廊外传来玄甲骑换防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李璟望着窗外,忽然想起李允当年教他骑马的样子——原来权力的传承,从不是轰轰烈烈的禅位诏书,而是藏在腊梅的花瓣里,御膳的账本上,还有这张摊开的宫苑图纸中,一代传一代,稳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