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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她惶然仰脸,却见卢照邻死死盯住案角——那里摊着半页《三字经》手稿,字迹银钩铁画:

蚕吐丝,蜂酿蜜。人不学,不如物。

卢照邻枯瘦手指抚过墨痕,细细阅读,忽弯腰拾起沾污的《车马出行图》。

上官婉儿屏息看他指尖抚过毛延寿题跋,喉结滚动似在吞咽雷霆。

下一瞬,画轴被狠狠掼回地面。

“踩得好,”他靴底碾过绢本车马,“此等匠气死物,合该给侯爷垫脚。”上官婉儿瞪圆了眼,看卢先生犹不解气般又踹了那画一脚。

腊月飞雪日,江逸风与卢照邻在暖阁撞个正着。

回风炉烘得满室春意,上官婉儿伏案临《灵飞经》,笔尖却悬在半空。

“今日讲无名氏所作《江南》。”卢照邻抖开卷轴。

“且慢。”江逸风傩面转向婉儿,“曹孟德的《观沧海》更宜开蒙。”

卢照邻广袖一振挡在案前:“诗才高下立判,老夫当仁不让。”

“卢兄以为本侯不通平仄?”玄色傩面逼近一步。

“请!”卢照邻侧身让出笔墨,枯枝般的手往砚台方向一划,袖口云纹随动作翻涌如浪,“侯爷赐教。”一脸的鄙夷,而他却不知,江逸风之前与他探讨时,只是不愿意抄袭古人诗词。

若是逼得太紧时,他是肯抄的。

窗棂忽传出“喀”的轻响。

苏守业父子扒着雕花棂偷窥,苏灿啃剩的半个胡饼渣沾在嘴角。

江逸风傩面下渗出薄汗,瞥见婉儿好奇眸光,可不能在孩子面前失了脸面,心一横提笔蘸墨: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

卢照邻拍案的手僵在半空:“好个‘绿肥红瘦’,只是...”他狐疑地凑近墨迹,“这闺阁幽怨之气,倒像出自深庭女子手笔?”

锦屏后忽有玉镯叮当脆响。

苏小月捧着红梅瓶转出,颊边梨涡盛满促狭笑意:“卢先生好利的眼力,此诗原是妾身昨夜涂鸦之作,倒叫侯爷偷了去充门面。”她自是也听出了明明就是一首女子所作之词,急忙出来帮夫君圆场。

卢照邻感觉自己有点懵,这侯爷夫人竟精通词一道?之前自己为何没听说。。。。。。

江逸风机智的嘿嘿发笑,打哈哈打圆场,之后,在满室哄笑中,江逸风傩面转向妻子,金漆兽纹在炭火映照下流转微光。

窗外偷听的苏守业猛拽儿子蹲下,两眼放光地比划口型:“听见没?侯爷连诗都是抄夫人的,咱灿儿要当官,还得走夫人门路。”

上元灯火初燃时,上官婉儿已能握着小狼毫演算“鸡兔同笼”。

这日江逸风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进书房便见满地狼藉——卢照邻正红着眼将踩皱的书画分拣装箱。

“这是作甚?”

“搬去我处,”卢照邻抱起一摞《妙法莲华经》写本,“侯爷书房是识格物、推算术的洞天福地,这些劳什子字画留着添乱么?”他踹开挡路的《兰亭序》拓片,忽又想起什么,从袖中抽出奏本拍在算盘旁,“我求吏部熟识给婉儿定了司成馆(原国子监)伴读职,明日便领官牒去。”

江逸风拾起奏本,朱批“上官婉儿”四字旁钤着翰林院鲜红官印。

屏风后传来细碎脚步声,婉儿抱着新得的彩釉陶响壶呆立门边,陶壶里铜丸叮咚乱滚,敲碎一室沉寂。

得入司成馆,司成馆有谁能比江叔父懂得多?能比卢叔父教得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