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区的空气在杀戮结束后，依旧残留着硝烟与血腥的混合气味，但更深处，消毒水的味道渐渐重新占据上风。
格赫罗斯如同一座亘古的黑色礁石，守在门外，将所有喧嚣与危险隔绝。
病房内，秦毅靠在床头，刚才门外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洁白的床单。
防爆门带着轻微的电子音滑开。
佐娅快步走了进来，她来得匆忙，平日里一丝不苟挽起的长发有些许散乱，白大褂的衣角甚至沾了点点不知是咖啡还是油渍的污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秦毅！”她一进门，目光就死死锁在他身上，尤其是肩头的绷带，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锐，“你怎么样？我听到枪声就知道不妙！哈姆克那个老狐狸，他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吗？！”
秦毅看着她这副风风火火、甚至有点“不顾形象”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但嘴上却故意带着点揶揄：“佐娅总监，你得注意点风度啊～你这模样要是被手下那些研究员看到，高冷技术天才的人设可就崩了。”
佐娅几步走到床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直接伸手，不是拥抱，而是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风度？人设？秦大总监，我差点以为要守寡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她下手没留情，秦毅“嘶”地吸了口凉气，龇牙咧嘴：“轻点轻点！我这儿还是伤员呢！谋杀亲夫啊？”
“活该！”佐娅哼了一声，但眼神里的担忧到底还是盖过了怒气。
她俯身，仔细检查他肩头绷带的情况，动作明显放轻了许多，嘴里却依旧不饶人，“我看你就是仗着自己恢复能力强，到处惹是生非。这次是运气好，有格赫罗斯在，下次呢？”
“是是是，老婆大人教训的是。”秦毅从善如流地点头，趁机握住她检查伤口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挠了挠，带着点讨好的意味，“下次我一定注意，好不好？”
“你！”佐娅被他这混不吝的态度气得想笑，用力想抽回手，却没成功，只好由他握着，脸颊微微泛红，“没个正经！我看你这伤是好得太快了，脑子也跟着不清醒。”
“脑子清醒得很。”秦毅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捏了捏她的手指，“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哈姆克这次派来的人，不过是试探和送死，正好帮我们清理门户。”
佐娅看着他笃定的眼神，心里的火气慢慢平息，转化为一种无奈的纵容。她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知道你厉害，算无遗策。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哈姆克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我总是……忍不住担心。”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秦毅心头发软，用没受伤的手臂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侧。
“我知道。”他低声说，“但这条路是我们一起选的，为了‘影网’，为了那个能让我们安稳度日的未来，这些风险，必须冒。”
佐娅靠着他，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鼻尖是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自己熟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
她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安静地靠了一会儿，佐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他怀里直起身，从随身带来的包里拿出那个平板，动作带着点赌气似的塞到他手里。
“喏！你的‘宝贝’！‘影网’接入端的最新原型机，我用‘太白’的算力优化过了。”
她语气带着一丝骄傲，但眼神却透着“快夸我”的意味。
秦毅接过数据板，熟练地操作了几下，看着上面流畅运行的数据和更加稳固的架构，眼底露出真正的赞赏：“效率真高！看来我没在的这几天，老婆大人真是独当一面，把项目打理得井井有条。”
“少来这套。”佐娅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要不是某个不负责任的家伙非要逞英雄，把自己搞进医疗区，我至于加班加点既要推进项目又要提心吊胆吗？”
“是是是，辛苦老婆大人了。”秦毅从善如流，伸手想把她重新揽回来，“等我好了，一定好好补偿你。”
佐娅却灵巧地一缩身子，躲开了他的手臂，站起身故意板着脸：“补偿？等你真能活蹦乱跳了再说吧！现在，秦大总监，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她说着，变戏法似的又从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轻的“咚”的一声。
“这是什么？”秦毅看着那个与周围高科技环境格格不入的朴素保温盒，有些疑惑。
“你的午饭，或者说……下午茶？”佐娅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容置疑，“我亲自盯着厨房做的，营养师定制的食谱，对伤口愈合有好处。你必须全部吃完，一滴都不许剩。”
秦毅看着那保温盒，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老婆，能不能商量一下？那营养餐的味道……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我感觉受伤都没吃这个痛苦。”
他想起来之前吃过的几次，那寡淡得让人怀疑人生的味道，简直是对味蕾的酷刑。
“没得商量！”佐娅斩钉截铁，漂亮的眉毛竖了起来，“你现在是伤员，补充营养是第一位的！味道重要还是命重要？”她俯身，几乎凑到秦毅面前，压低声音，带着点威胁的意味，“还是说，你想让我亲自‘喂’你？”
她特意加重了“喂”字，眼神瞟向旁边放着医用吸管的杯子。
秦毅立刻举手投降，一脸“我怕了你了”的表情：“好好好，我吃，我吃还不行吗？自己来，自己来。”让他一个大男人被用吸管喂那种糊状营养餐，这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佐娅这才满意地直起身，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这还差不多。”她看了看时间，“我待会儿还有个技术会议要主持，是关于你之前提的那个神经网络新构想的初步论证。你老老实实吃饭，然后休息，不准偷偷工作！”
她指了指秦毅手里的数据板，警告意味明显。
“知道了，佐娅总监。”秦毅无奈地笑了笑，语气却带着纵容，“你快去忙吧，别耽误正事。我这里……很安全。”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门口格赫罗斯那如同山岳般的背影。
佐娅点了点头，最后又不放心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了几秒，似乎想将他的样子刻进心里。
所有拌嘴和强势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声的关切。
“我晚点再来看你。”她轻声说，然后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白大褂的衣角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防爆门再次合拢，将内外隔绝。
秦毅看着门口，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保温盒，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打开。
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各种维生素和蛋白质、但确实谈不上美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送进了嘴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啧，这味道……真是比对付哈姆克还难……”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艰难地咽了下去。
一边味同嚼蜡地吃着“爱心营养餐”，秦毅一边用没受伤的手拿起佐娅留下的数据板。幽蓝的光屏亮起，映照着他有些无奈又带着温暖笑意的脸。
他快速浏览着佐娅发来的关于神经网络新构想的初步报告，眼神逐渐变得专注而锐利。
尽管肩膀还隐隐作痛，尽管嘴里是难以下咽的食物，但他的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
哈姆克的威胁，GtI的阴影，“影网”的未来，以及与佐娅共同描绘的那个“安稳度日”的蓝图……这一切都催促着他不能停下。
他咽下最后一口营养餐，放下勺子，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然后，指尖在数据板上快速滑动、点击，开始远程介入“影网”的核心工作。
病房内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他偶尔敲击虚拟键盘的细微声响。
门外，是绝对可靠的守护；门内，是重伤之下依旧不息的计算与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