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这玩意儿，像车间里的粉尘，无孔不入。没两天，就飘进了张淑兰的耳朵里。
这天刚下班，张淑兰风风火火地冲进技术科办公室，把正在整理资料的刘莉拉到角落，压低声音，脸上是难得的严肃：
“莉子，你跟姐说实话，外面传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跟那个傅工，真……搞上对象了？”
刘莉看着好友关切又担忧的眼神，知道瞒不住，也不好意思瞒，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有些发热：“嗯……算是吧。”
“哎哟我的傻妹妹！”张淑兰一拍大腿，急得直跺脚，“你咋这么实心眼儿呢！你知道他啥家庭不？我听说他爸妈都是北京那边的大干部，知识分子家庭！跟咱们这样普通工人家庭出来的，能一样吗？”
她拉着刘莉的手，语速又快又急：“是，傅工人是不错，有文化，长得也精神。可这结婚过日子，不是光看人好就行的！两家差得太远，将来处起来多别扭？他家里能看得上咱们这样的？你别一时糊涂，让人在背后说闲话，说咱们‘高攀’！”
张淑兰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刘莉心底那丝连自己都不愿深想的隐忧。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些，只是之前一直刻意回避着。此刻被好友直白地捅破，那点不安瞬间被放大了。
是啊，傅景宸的家庭背景，她隐约知道一些，确实和她家完全不同。她父母是普通工人，弟弟还在上学，家里最值钱的就是那台缝纫机。而傅景宸……那是一种她完全陌生的、属于另一个阶层的生活。
“高攀”这两个字，像两块小石头，硌在心里，有点难受，又有点不服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张淑兰，眼神里有挣扎，但更多的是清醒：“淑兰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他家的情况……我大概知道一点。可我觉得，景宸他不是那种看重家世的人。我们……我们是在工作上认识的，一起啃过硬骨头，一起熬过夜，是能说到一块儿、想到一块儿去的人。”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执拗：“我不想因为那些还没发生的‘可能’，就放弃一个我觉得对的人。别人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张淑兰看着刘莉坚定的眼神，知道这丫头是认准了，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姐知道你有主意。可这世上，人言可畏啊！姐是怕你吃亏，受委屈！”她用力握了握刘莉的手，“反正你心里得有数，多长个心眼儿，别一股脑儿傻乎乎地全陷进去。”
好友的忠告，像一盆温水，既带来了暖意，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潜在的现实问题。刘莉心里那点因流言而生的烦躁反而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有对未来的不确定，有面对差距的些许自卑，但更多的，是一种想要凭借自身力量去扞卫这份感情的倔强。
她知道自己选择的路可能不会平坦，但既然选择了，就要有勇气走下去。至少，不能先被自己的犹豫和别人的眼光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