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莉晕乎乎地从厂长办公室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轻工业部的问询函复印件，手心的汗都快把纸张浸软了。她没直接回技术科，而是下意识地拐进了空无一人的车间休息室，一屁股坐在长条木凳上，需要点时间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部里的重点技术攻关项目……点名抽调…过两天命令就会下达…”这几个字在她脑子里来回打转。这跟她平时在厂里搞搞革新、修修设备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就像一直在小河里扑腾，突然被人告知要去大江大海里游泳了。
正愣神呢，王建国师傅端着那个掉漆的搪瓷缸走了进来，看样子是刚去锅炉房打了热水。他瞥了一眼坐在那儿发呆的徒弟，也没吱声，自顾自吹着缸子里的热气。
过了一会儿，王师傅才慢悠悠地开口，像是闲聊：“咋了？听说上头可能有命令下来？”
刘莉抬起头，小声道：“师傅，厂长说部里有的项目可能要抽调我过去，不过命令还没有下来。”
王师傅放下缸子，接过那张纸，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他识字不多，但关键处还是看明白了。看完，他没立刻说话，又把纸递了回去，端起缸子喝了一口。
“你怎么想？”他问，语气平平常常，好像问的是今天午饭吃什么。
“我……我心里没底。”刘莉实话实说，在师傅面前她不用装，“那都是全国拔尖的人才，我这半路出家的……”
“半路出家咋了？”王师傅打断她，眼皮都没抬，“你修那龙门刨的时候，那些科班出身的，不也没招吗？手艺这东西，不在出身，在这儿，”他指了指脑袋，“和这儿，”又拍了拍心口。
他放下缸子，目光扫过车间里那些熟悉的机床：“窝在咱这小厂里，你能摸到的天就厂房顶这么高。出去看看，是好事。见见世面，学学人家的长处，也让人家看看咱红星厂出去的人，不是孬种。”
刘莉听着师傅的话，心里稍微踏实了点。是啊，怕啥呢，最坏也就是学艺不精被人笑话呗，还能比当初面对趴窝的龙门刨更糟？
“就是……这一去，估计时间不短。”刘莉嘀咕着，有点舍不得这熟悉的地方，还有……她不由自主朝技术科的方向望了一眼。
“该你的跑不掉，不该你的留不住。”王师傅站起身，拎起他的缸子，“厂里培养你一场，现在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别怂。家里头，师傅我还给你看着呢。”
说完，他佝偻着背，又慢悠悠地踱出了休息室。
刘莉看着师傅的背影，捏了捏手里的纸，那点忐忑渐渐被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压了下去。是啊，出去闯闯！看看外面的天，到底有多大！
晚上，她跟傅景宸一块儿在食堂吃饭，把这事跟他说了。
傅景宸听完，眼睛亮亮的，比她还兴奋：“这是大好事啊！部里牵头的大项目，机会太难得了！”他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刘莉，你的能力绝对没问题。就是……这一分开，估计得小半年。”
刘莉扒拉着饭盒里的土豆丝，小声说：“我也正愁这个呢。”
傅景宸笑了，给她夹了块炒鸡蛋：“愁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趁着这机会，你好好学，我也加把劲，争取把那个在职研究生的名额拿下。咱们……各自努力，山顶见？”
“山顶见！”刘莉被他这话逗笑了，心里的那点离愁别绪也冲淡了不少。
新的使命像一道突然打开的大门，门外是未知的挑战，也是广阔的天地。去，还是不去？答案，似乎已经在她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