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中心筹备组的那间大办公室，总算不再那么空荡了。几张旧办公桌拼凑在一起，墙上挂起了初步的组织架构图和年度计划草图，虽然简陋，总算有了点办公的样子。刘莉和陆续抽调来的几位同事，开始着手梳理全厂的技术家底和亟待解决的问题。
头一个撞上的硬钉子，就是精密测量仪器严重匮乏且老化失准的问题。
这事儿是在讨论第一个拟立项的攻关课题——“提高中小型齿轮箱传动精度与稳定性”时暴露出来的。课题组需要精确测量齿轮的齿形误差、周节累积误差等关键参数，但找遍全厂，能用的只有几台老旧的百分表、千分尺，精度勉强够用，但对于深入研究齿轮啮合质量远远不够。
“库房里那台老的万能工具显微镜，镜头都模糊了，导轨松动，测量结果跳得厉害，根本没法用。”
“光洁度仪也是，标准块都找不全了，测出来的数据自己心里都没底。”
“没有激光干涉仪，机床导轨的直线度误差都测不准，怎么谈精度补偿？”
几位从车间抽调来的老师傅和技术员围着设备清单直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精良的“眼睛”，很多精细的工艺研究和质量问题分析根本无从下手。申请购买新的高精度仪器？报告打上去，财务科那边直接摇头，外汇紧张，预算有限，短期内想都别想。
刘莉看着清单上那些画了红圈的问题设备，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是技术中心成立后遇到的第一个实实在在的难题，如果连最基本的测量都无法保证，后续的所有规划都成了空中楼阁。她召集筹备组的人开会讨论，大家七嘴八舌，也想不出什么立竿见影的好办法，气氛有些沉闷。
这天晚上，她和傅景宸照例在食堂碰面。刘莉扒拉着饭盒里的饭菜，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叹了口气，把测量仪器的事儿当个烦心事说了出来。
“……现在卡在第一步了，没有可靠的测量数据，后续的齿轮箱精度攻关根本没法深入。买新的不现实，修旧的又怕精度恢复不了，真是愁人。”
傅景宸安静地听着，等她说完，才放下筷子，沉吟了片刻，说道：“我们学校机械系的实验室，好像有几台闲置的二手测量设备，是前几年引进项目时配套的，精度应该比你们厂里的老设备好不少。他们现在主要用更新的型号，那些旧的用得少。”
刘莉眼睛一亮，抬起头：“真的？能借到吗？”
“我不敢保证，”傅景宸语气谨慎，“但我可以回去问问导师，看看有没有可能以合作研究或者有偿服务的方式，暂时借给你们用一段时间，应应急。就算不能长期借用，能校准一下你们现有的老设备，或者提供一些关键数据的复测支持，也是好的。”
他没有大包大揽，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线索和努力的方向。但这对陷入困境的刘莉来说，无异于黑暗中看到的一丝光亮。
“那……那能麻烦你帮忙问问吗？”刘莉的声音里带着期盼。
“嗯，我明天回所里就去找导师说说看。”傅景宸点点头，看着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神，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没有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用最实际的方式，在她遇到难题时，默默地伸出了援手。这种不着痕迹却又切中要害的支持，让刘莉心里那点因设备问题带来的焦躁，瞬间抚平了大半。她忽然觉得，前路虽然依旧困难重重，但好像，也没那么让人无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