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车间亮着灯，比白天还热闹。那台c620车床拆得七零八落，零件在油毡纸上摆了一溜，新轴承放在蓝色硬纸盒里，闪着冷光——这是最后的“手术”环节，能不能让车床重新转起来，全看这一步了。
“小刘，”王师傅手里攥着铜棒，声音沉得像机床底座，“轴承是机器的骨头，装歪一丝，要么响，要么用不久，严重的还得拉坏主轴。这步不能急，得稳。”
“我知道，师傅。”刘莉深吸一口气，手心有点汗，却没一点慌神。她清楚，现在手里攥的不只是零件，还有车间的出口订单，还有师傅这些天的信任。
回装先从清洁开始。刘莉拿新绸布蘸着汽油，把主轴颈、轴承座孔擦了一遍又一遍，连螺丝孔里的铁屑都用细铁丝勾出来——一点杂质都不能有，不然精度全完。
接着装新轴承。她按规程把轴承放进加热的机油里，等内圈热胀了，在王师傅和机修工的帮忙下，用拉马慢慢往主轴上套。“对准轴肩，慢着点。”王师傅在旁边盯着，刘莉凭着手感调整角度，直到轴承“咔”一声卡到位，她才松了口气，额角的汗都流到了下巴。
但最难的还在后头——调主轴精度。得把主轴箱装回床身，再调径向跳动和轴向窜动，要求都在三五丝以内（一丝是0.01毫米），差一点都不行。
行车吊着沉重的主轴箱，几个人喊着号子慢慢放下，对准床身螺栓孔。傅景宸早把百分表架好了，刘莉走过去，把表针轻轻抵在主轴上。
她手动转主轴，眼睛死死盯着百分表指针。第一次测，径向跳动有八丝，超了。“左边高了，左下角垫片减两丝。”刘莉很快判断出来。
王师傅没说话，拿过一组紫铜垫片，用千分尺量了量，挑出一片薄的递过去。换垫片得松螺栓、撬缝隙，几个人忙活半天，重新紧固好再测，指针摆到了六丝。“还不行，右上角再垫一丝。”刘莉又俯身看了看，语气肯定。
就这么反复调——测数据、换垫片、紧螺栓，车间里静得只能听见扳手拧螺丝的“嘎吱”声，还有刘莉偶尔报数据的声音。
“径向跳动，四丝。”
“轴向窜动，三丝半。”
围观的人都屏住呼吸，张淑兰攥着衣角，眼睛都不敢眨。之前说刘莉不行的人，这会儿也闭了嘴——这丫头调精度的耐心和准头，比有些老机修还强。孙鹏躲在后面，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他那些小动作，在真技术面前根本不够看。
天慢慢亮了，刘莉不知道调了多少次，最后一次转主轴时，百分表指针只在正负一丝间晃，几乎看不见动。“径向跳动，一丝半！”她声音有点抖，却很稳。傅景宸看了另一个表盘，补充道：“轴向窜动，一丝！”
一丝半！一丝！比出厂标准还高！
“好！”王师傅终于喊了一声，大手拍在刘莉肩上，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笑，“丫头，这手艺，够格了！”
车间里瞬间爆了锅，掌声、欢呼声混在一起。张淑兰冲过来抱住刘莉：“莉莉，你太牛了！车床有救了！”老师傅们也点头：“老王，你这徒弟，比你还厉害！”
刘莉笑着，累得后背都直不起来，却觉得浑身都松快了。赵主任激动地喊：“通电！试车！”
合闸，按下启动按钮。电机“嗡嗡”转起来，主轴跟着转，没有一点异响，也不晃。刘莉把手放在轴承盖旁边，只有正常的温度，不烫。她拿了个毛坯件卡上卡盘，启动车床，刀尖切下去，银亮的铁屑卷着出来，加工完的零件表面光得能照见人，用千分尺量，尺寸一点不差！
机器的轰鸣声在车间里响着，像在唱歌。刘莉站在车床前，脚边传来轻微的震动，心里满是踏实——她不光修好了机器，还在这车间里，靠自己的手艺，真正站住了脚。天已经大亮，窗外的太阳照进来，她知道，以后的路，能走得更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