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衬得空气愈发沉滞。
仁意独自坐在床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褥上细腻的纹路,空洞的眼瞳对着虚无的前方,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丝毫没有因为失忆而迟钝半分。
她开始复盘刚才和萧安宁的对话,一字一句都在脑海里过筛。
“特别在乎的人是我”。
这话听着真切,带着小姑娘的娇憨与依赖,可偏偏无法填补她心口那片莫名的空落。
萧安宁说她从小把她带大,疼她护她,这或许是真的,毕竟那双手传递过来的温度和语气里的关切,不像是全然伪装。
可“只有她”这个答案,太绝对了。
一个活了33年的人,人生不可能只围着母亲和一个晚辈转,尤其是萧安宁提到她是青大博士,有自己的研究和同事时,更印证了她的人生应该有更丰富的维度。
比如并肩的伴侣,或是更深羁绊的挚友。
萧安宁刻意回避了这一点,答案太完美,反而透着刻意。
还有那些细节,喜欢栀子花、偏爱清淡口味、妈妈是开孤儿院的善良人……
这些或许是真的,是刻在生活里的痕迹,可一旦触及“重要的人”“过去的大事”,萧安宁就会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含糊其辞,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刚才她追问“还有吗”时,明显感觉到萧安宁的手紧了一下,语气也多了几分刻意的轻快,那是心虚的表现。
仁意轻轻动了动手腕,刚才被手铐束缚的地方还残留着淡淡的不适感。
她失明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被带到这个陌生的别墅里,行动受限,这也是事实。
萧安宁说手铐是怕她无意识受伤,可结合她避而不谈的态度、刻意编织的“完美过往”,一个清晰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成型。
她恐怕是被这个小丫头“囚禁”起来了。
不是恶意的绑架,更像是一种带着控制欲的“保护”。
萧安宁看她的眼神(虽然她看不见,但能从语气和动作里感知到),满是紧张和珍视,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执着,仿佛怕她跑了,怕她想起什么,怕她离开。
所以,她大概率对自己没有威胁,甚至是真心想让她“好起来”,只是这份“好”,是建立在抹去她部分记忆、限制她自由的基础上。
这么一想,很多事情就通了。
她的身体虚弱得厉害,稍微动一动就觉得乏力,心口偶尔会传来钝痛,这绝不是一场普通的大病能解释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才让她失去记忆、双目失明、身体亏空到这种地步。
而那件事,多半是萧安宁不愿提及、甚至想让她永远忘记的。
仁意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微微收紧。
她很聪明,哪怕失去了记忆,逻辑分析能力还在。
萧安宁的话,七分真三分假,最多能信五分。
那些关于生活习惯、母亲的零星描述或许是真的,但关于“重要的人”“过去的大事”,必然藏着隐瞒。
可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失明让她寸步难行,身体虚弱让她无力反抗,更重要的是,她没有任何可以佐证自己猜测的记忆和线索。
萧安宁既然下定决心瞒她,就绝不会轻易松口,她再追问下去,也只会换来更多的谎言和刻意的转移话题,甚至可能让萧安宁加强对她的控制。
与其徒劳追问,不如先稳住。
仁意缓缓靠在床头,闭上眼睛,心里有了盘算。
她可以暂时顺着萧安宁的意思,装作全然相信的样子,好好养身体,熟悉这个别墅的环境,摸清萧安宁的作息和软肋。
等她身体恢复些,能适应失明的状态,甚至找到离开的机会,再去探寻那些被刻意隐藏的真相。
她能感觉到,那个被遗忘的“重要的人”、那段被抹去的“大事”,才是她人生的关键,是填补心口空落的唯一答案。
萧安宁想让她活在虚假的平静里,可她偏要找回属于自己的完整人生。
哪怕真相可能伴随着难以承受的痛苦。
房间外传来萧安宁的脚步声,仁意立刻收敛了眼底的清明,重新换上那副茫然温和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分析都从未发生过。
萧安宁端着一盘切好的草莓走进来,刚推开门就见仁意靠在床头,眉眼平静,空洞的眼瞳对着门口方向,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悄悄松了口气,快步走到床边,将果盘放在床头柜上:“小姑姑,给你洗了草莓,酸甜口的,你以前很喜欢吃。”
仁意顺着声音的方向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柔和:“是吗?我现在也觉得闻着挺香的。”
萧安宁拿起一颗草莓,递到她嘴边:“尝尝看?刚从冰箱里拿出来,冰凉爽口,正好解腻。”
仁意顺从地张开嘴,草莓的酸甜在舌尖化开,汁水饱满,确实是让人喜欢的味道。
可她心里清楚,这份“喜欢”或许是真的,却不影响她对萧安宁的判断。
这个小丫头,心思单纯却也执拗,认定了要“保护”她,就不惜用谎言和束缚将她困住。
“好吃。”
仁意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认可,手指却悄悄记下了床头柜的位置、草莓盘子的摆放方向,甚至萧安宁递草莓时手臂伸出的长度。
这些细微的信息,都是她熟悉环境的线索。
萧安宁见她爱吃,眼睛亮了亮,又拿起一颗递过去:“喜欢就多吃点,我洗了好多。”
她一边喂着仁意,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等你身体再好点,我带你去院子里走走,那里种了好多花,还有秋千,你以前总喜欢坐在秋千上看书。”
“看书?”仁意捕捉到关键词,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我以前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
“偏学术类的多,不过也喜欢看些散文诗集。”萧安宁随口答道,没察觉到仁意的意图,“你以前说,散文能让人静下心来,诗集里藏着最细腻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