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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书房里蔓延。

“为什么不签?”萧安泰问,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

“我不想要这些。”萧柔的指尖划过协议上的“董事长”头衔。

她想起无数个熬夜开会的夜晚,想起仁意坐在办公室沙发上替她织围巾的模样。

“萧氏企业我会打理好,但集团……”她抬头,目光坚定,“该由天明接手。”

“你会亏待他吗?”老人的问话里带着试探,却藏不住眼底的柔软。

“不会。”萧柔想起萧天明婚礼上的拥抱,想起他小时候总爱挂在自己脖子上喊“姐姐抱”,“他是我弟弟,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但这并不会冲突。”

“萧柔,你是长女。”

“如果父亲没有其他话要说的话,我就先下去了。”萧柔无奈开口,说完,转身准备离去。

萧安泰看着萧柔的背影,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尖攥紧了拐杖。

萧柔转身看过去,下意识想上前搀扶,却在马上要触到的时候停住手,怔怔地看着他。

“阿柔,”咳嗽声渐止,老人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是父亲对不起你。”

这句话像把锈刀,轻轻划开结痂的伤口。

萧柔望着萧安泰镜片后泛着泪光的眼睛,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她在暴雨里等了三个小时,等来的却是满身酒气的萧安泰。

那时她多希望父亲能说句“对不起”,可等来的只有“哭什么,这点苦都吃不了”。

此时,从萧安泰嘴里听到那时想听的话,她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心酸还是解脱?

她从小受到的便是最为严厉的中式教育,自懂事起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犯一点错就是批评和鞭打。

她原以为,这只是父亲想要自己有出息,他不会爱子女,没事的。

直到萧天明出生打破了她所有的自我安慰,宠爱,溺爱,舍不得骂,舍不得打,跟她每天饭都吃不饱形成了天然对比。

等到后来,她懂事了,有能力了,可以明辨是非了,她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一点点偏爱。

他怎么说的呢?

他说,你得到了继承权还想要什么?

继承权是她想要的吗?

不过事情发展到这,她也无话可说,可最后让她心酸的是,从小对她严厉管教的父亲,居然动了想让萧天明继承的心思。

那她从小受到的是什么?那她无数次的鞭打又算什么?

她挣扎过,质问过,反抗过。

但这位当过兵的父亲,就算是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也不会做什么。

到最后,她也懒得计较了。

但没想到的是现在,在这个她受到无数责骂的书房里,她居然听见了道歉。

真是……让人觉得可悲……

最后这个道歉,也是因为要让她签字。

“这次你就答应父亲好吗?”萧安泰伸手按住她的手背,“算父亲求你,最后再答应这一件事。”

窗外的雪忽然变大,月光透过窗棂,在协议上投出清冷的影。

萧柔望着萧安泰鬓角的白发,望着他袖口露出的自己送的腕表。

她在计较有什么用呢?时间可以回溯吗?曾经受到的伤害可以消失吗?

答案都是不能的。

拒绝了最后就是她的错,萧柔这一刻只感觉无奈,“好,我签。”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的,并没有很多情绪,但她自己很清楚,现在的这些并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是不想在这样一个日子,她的心上人第一次上门就不欢而散,而她的父亲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让她妥协。

萧柔拿起笔,脑海里想起仁意安慰自己的模样,嘴角勾了勾。

算了,大不了跟意意卖卖惨,让她吃点利息,也不是多大个事了。

萧安泰愣了愣,看见女儿拿起钢笔,笔尖落在“转让方”上方签下字后,他的心也是终于放下了。

终于是了却了最后一桩心事了……

虽然,最后是以一种他从前厌恶至极的方式完成的,不过结尾是好的就好了。

“阿柔,坐下,跟父亲聊聊吧。”萧安泰指了指对面的圈椅。

萧柔叹了口气,在圈椅上落座。

她望着父亲鬓角的霜白,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暴雨夜,她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听见身后传来的那句“踏出这扇门,就别再回来”。

此刻老人的目光不再如当年锐利,像块被岁月磨去棱角的石头,泛着温润的光。

“我们有多久没好好说过话了?”萧安泰的指尖摩挲着扶手的雕花,那里还留着她小时候用蜡笔画的歪扭太阳。

“挺久了。”

十八岁出国留学,她没用家里的一分钱,向他证明了就算不靠他,她也可以活得很好。

二十岁回国,他亲自到机场接人,第一句话却是“明天去集团报到”。

“你十七岁搬出家住,”老人忽然咳嗽两声,手背上的老年斑在灯光下清晰可见,“后来回来的次数……少之又少。”

她点点头,想起那些在国外独自度过的春节,想起每次回家时客厅里冷掉的饭菜,想起萧天明结婚那天,父亲在书房偷偷擦相框的模样。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的毕业照一直摆在博古架最显眼的位置。

“阿柔,你可怨过父亲?”

这句话像片羽毛,轻轻落在心湖。

萧柔抬头,撞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里藏着沧桑、疲惫,还有小心翼翼的试探。

她忽然想起仁意说过:“怨恨像攥在手里的沙子,松开手,才能接住别的幸福。”

“怨过。”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雪。

“现在呢?”

“现在……”

她想起昨夜仁意替她暖脚时,想起跨年夜里那个温暖的拥抱,轻笑出声,“无所谓了,现在我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

“你很爱她。”

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当然。”萧柔的声音里带着笃定,像在宣读誓言,“我很爱她,所以才想带她来见您,不是为了求得认可,而是想让您知道,有人把我放在心尖上疼。”

书房里的座钟滴答作响,萧安泰望着女儿眼里的光,想起孟雯淑说过:“阿柔看仁意的眼神,像我们年轻时看月亮。”

“阿柔,父亲希望你们好好的。”

“谢谢您。”萧柔站起身,她知道,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