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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九阳焚冥录 > 第489章 李国华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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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裂缝旁的临时营地里,一种短暂的、脆弱的平静笼罩着众人。

昨夜那几条辐射怪鱼带来的饱腹感,像一层薄薄的油膜,暂时封住了饥饿这头凶兽的利齿,却无法驱散其盘踞在心底的低吼。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难以散尽的、混合了焦糊鱼腥和硫磺的怪异气味,与冰原永恒的凛冽交织在一起,吸入肺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苦涩余韵。

天光比前几日稍亮,挣脱了纯粹的铅灰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的鱼肚色。

然而,这微弱的光明对于蜷缩在冰蚀凹地里的李国华而言,却成了一种新的折磨。

老谋士从一种浅眠而不安的昏沉中惊醒,眼皮沉重得像坠着铅块。

习惯性地,李国华试图睁眼,借助清晨的光线观察远处冰原的轮廓,在脑中对队伍的位置和前往那个虚无缥缈的古气象站路线进行再一次的校准。

首先袭来的是左眼。

那已经不是简单的疼痛,而是一种持续的、如同心脏搏动般规律的灼烧和搅动。

仿佛有一颗微小的、烧红的炭粒被嵌在了眼球后方,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尖锐的穿刺感,牵连着同侧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恶心的感觉从胃里翻涌上来,被他强行压下。

他(李国华)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右眼。

然后,老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向一个冰冷无底的深渊。

右眼的视野,变得陌生而恐怖。

原本,这只眼睛虽然视力衰退,但至少能分辨出马权那清晰、坚毅的轮廓,能捕捉到火舞动作的利落线条,能大致看清冰原与天空那模糊的分界。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马权正在不远处整理行装的身影,在他的右眼视野里,边缘变得模糊、氤氲,仿佛隔着一层晃动、扭曲的油污。

更可怕的是,那身影的边缘出现了细微的、颤动的重影,一个清晰的轮廓旁边,附着着一个淡薄的、几乎透明却无法忽视的幽灵般的影子。

他(李国华)试图聚焦,视野中心的“油污”却更加浓重,像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不断扩散、旋转,将清晰的影像搅成一团混沌。

远处的冰原不再是平坦的苍白,而成了不断蠕动、起伏的模糊色块,仿佛整个世界的根基都在他的眼中软化、崩塌。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李国华不得不闭上右眼,用那只几乎只剩下光感的、剧痛的晶化左眼去“看”世界。

而他的左眼只能感受到一片浑浊的、泛着诡异红光的亮斑,以及那无休无止的、来自深处的搅痛。

最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而且,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残酷。

晶化的侵蚀,不再满足于占据李国华的左眼。

侵蚀像一种贪婪的、有生命的瘟疫,正沿着视神经,朝着他最后的光明堡垒——

右眼,蔓延过来。

他(李国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冰封的雕像。

只有微微颤抖的、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

失明,这个一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全貌,不再是未来的威胁,而是正在发生的、无可挽回的现实。

队伍开始活动起来,低声讨论着接下来的行动。

是继续依赖这条充满不确定性和潜在辐射的冰河,冒险让包皮再次下水?

还是凭借李国华脑中的记忆和之前的地图碎片,朝着推测中的古气象站方向前进,寻找更稳定、或许更安全的补给点?

马权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征询着大家的意见,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李国华。

火舞冷静地分析着冰层情况和可能的路程。

刘波显得有些焦躁,目光时不时瞟向那幽深的冰缝,仿佛那下面藏着解决他骨甲内永恒饥饿的唯一答案。

包皮则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装备,昨日的成功让他稍稍挺直了腰杆,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小心翼翼。

李国华听着,大脑依旧在高速运转,分析着利弊,计算着风险。

但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时无法发出。

他(李国华)需要一点时间,一点空间,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个人世界的崩塌。

老谋士借着整理腰间行囊的动作,微微转过身,背对着其他人。

这个简单的动作,在此刻却显得异常艰难和刻意。

他(李国华)从贴身内衣一个隐藏极深、用防水材料缝制的口袋里,颤抖着摸出两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边缘磨损严重、材质特殊的耐寒笔记本,和一支短小、冰冷的金属笔。

笔记本的封皮带着他微弱的体温。

老李摸索着翻开,纸张因为极寒而有些脆硬。

然后,他开始了这场孤独而绝望的记录。

笔尖落在纸上的声音细微而急促,几乎被风声和队友的低语掩盖。

他(李国华)凭借左眼对光线的极端模糊感应,和右眼边缘区域那尚未被完全侵蚀的、极其有限的清晰视野,艰难地定位着书写的位置。

每一个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大小不一,仿佛出自一个初学写字的孩童之手,又像一个垂死之人最后的、颤抖的铭刻。

【…左眼,灼痛加剧,持续,如烙铁深入…非间歇。】

笔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划破了纸张。

【右眼…视野模糊,中心扭曲,如水纹…油污覆盖…出现重影…】

他(李国华)停顿了一下,感受着那令人作呕的眩晕,以及右眼试图聚焦时传来的、如同针扎般的刺痛。

【…推测,晶化过程…不可逆。

并非孤立病灶…存在扩散效应,或…能量共鸣?

…正在污染右眼视神经及相关组织…】

写下“不可逆”三个字时,他的手指停顿了许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不是猜测,而是基于身体最直接、最残酷的反馈得出的冰冷结论。

【…进程…快于预期。

根据现有衰退速度估算…完全失明…可能在三至五日内,甚至…更短。】

时间。

现在李国华最缺乏的就是时间。

【…必须…尽快…将坐标…灯塔结构弱点…备选路径…所有信息…留存。

口述?

或…其它方式…】

笔尖在这里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

这是命令,是留给自己的,最后的任务。

合上笔记本,将它紧紧按在胸口,那冰冷的封面似乎能稍微镇住眼球深处灼热的痛楚。

他(李国华)知道,自己大脑中储存的信息,是这支队伍在这片死亡冰原上寻找生机的最后依仗之一。

如果他瞎了,这些信息也将随之被埋葬。

“老李,”火舞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平静无波。

她(火舞)拿着那张从冰塔死者身上获得的、相对完整的区域详图,指着上面一个模糊的标记,说着:

“这个方位,你之前提过的潜在冰陷区,和我们现在的位置,相对关系你再确认一下?

我们需要避开否?”

李国华心中一紧,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李国华)伸出手,接过地图。动作看似平稳,却比平时慢了半拍。

此刻老李将地图凑到眼前,非常近,近得几乎要贴到脸上。

然后,他下意识地偏过头,不再用视野中心那片扭曲的“油污”去对焦,而是试图利用右眼视野边缘,靠近太阳穴那一侧尚且保留着一丝清明的区域去分辨那些细小的线条和标记。

这个动作,在火舞敏锐的眼中,显得极其不自然。

她(火舞)看着这个老人那微微偏移的头部,那双原本深邃、如今却显得有些空洞和挣扎的眼睛,以及那不易察觉的、因为强行聚焦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火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这个细节刻入脑海。

李国华勉强辨认了一下,凭借记忆和残存的视觉,指出了一个大致方位。

“这里…可能性存在。

绕行…偏北半公里左右。”老李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火舞点了点头,接过地图,没有再多问。

短暂的休整结束,马权做出了决定。

不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条辐射冰河上,必须尝试向古气象站的方向推进,寻找更可靠的补给点。

“老李,”马权走到他面前,语气沉稳,并说道:

“我们往哪个方向走,最有可能接近那个气象站遗址?

你给指个方向。”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国华身上。

这是他一直扮演的角色——

队伍的眼睛和大脑。

李国华站直身体,努力驱散眼前的模糊和眩晕。

他(李国华)抬起手,指向记忆中那个根据星图、残破灯塔图和古老地图综合推算出的方向。

这是李国华依靠脑中构建的地理模型和残存的方向感,而非此刻这双背叛了他的眼睛。

然而,视觉的扭曲和眩晕,还是影响了最精密的判断。

他(李国华)手指所指的方位,与真实应该前往的方向,出现了一个细微的、却足以在广袤冰原上导致致命错误的偏差。

这个偏差,马权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马权)对于方向和地形有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李国华所指的,与他内心感觉到的、以及远处山影隐约提示的“正确”路径,有着微妙的出入。

几乎在同一时间,火舞也注意到了。

她(火舞)手臂上的微型传感器捕捉到的地磁读数,与她脑中记下的、李国华之前口述的正确方位,也存在不一致。

马权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他深深地看了李国华一眼。

那眼神复杂……

有关切,有询问,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了然。

他(马权)没有立刻指出错误,没有让李国华在众人面前难堪。

此时马权不动声色地走上前一步,看似随意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位,恰好挡住了李国华那错误指向的大部分视角,然后目光扫过远处的冰面,沉声道:

“嗯,这个方向……

我看那边的冰层纹理似乎更稳定一些,我们就顺着这个角度,再往左偏一点点调整前进。”

马权用一个基于“观察”的理由,自然而然地修正了路线。

李国华的身体微微一僵。他听到了马权话语里那微妙的调整,感受到了那深深一瞥中包含的重量。

他(李国华)没有争辩,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放下了手,佝偻的脊背似乎更加弯曲了一些。

一种混合着无力、羞愧和更深沉忧虑的情绪,像冰水一样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老李现在知道了,自己竭力维持的伪装,在马权这里,已经出现了裂痕。

队伍再次启程,踏入那片无边无际的苍白。

李国华默默地跟在最后,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重。

眼前的世界光怪陆离,冰雪反射的惨白光线在他扭曲的视野中晕染开,形成一片片跳跃的、令人眩晕的光斑。

脚下的路不再是坚实的平面,而像是不断起伏、软化的沼泽,仿佛随时会将他吞噬。

就在他精神一阵恍惚,险些被一块潜伏在雪下、毫不起眼的尖锐冰棱绊倒的瞬间,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地、稳稳地搀住了他的胳膊。

是火舞。

她(火舞)不知何时放缓了脚步,与他并行。

李国华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这是一种被看穿秘密本能的防御反应。

但随即,他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并非怜悯而是纯粹支撑的力量,那紧绷的肌肉又缓缓松弛下来。

“……谢谢。”老车低声说道,并声音干涩。

“小心路滑。”火舞的回答简洁如常,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仿佛这只是队友间最寻常不过的互助。

然而,两人都心照不宣。

这简单的两个字,和那一幅,已经传递了太多的信息。

火舞收回手,继续前行,依旧保持着那份冷静和疏离。

李国华则继续沉默地跟在后面。

老谋士(李国华)将那只记录了病情和最后信息的笔记本,再次紧紧按在胸口,隔着厚厚的衣物,仿佛能感受到那冰冷的封面下,自己正在疯狂跳动、充满不甘和恐惧的心脏。

失明的阴影,不再是一个悬于未来的预言。

它已经化作了眼球深处真实的灼痛,化作了视野里无法驱散的模糊与重影,化作了每一步踏出时对于脚下深渊的恐惧。

它像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已经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咽喉,正在一点点剥夺李国华感知这个世界、为这支队伍贡献力量的最后能力。

冰原上反射的光,在他眼中只剩下扭曲的光斑和蔓延的黑暗。

他(李国华)知道,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可能只有几天,甚至更短。

他(李国华)必须赶在那永恒的、彻底的黑暗降临之前,燃尽自己所有的智慧,压榨出脑海里最后一点有用的信息,为这支在生死线上艰难挣扎的队伍,指引出最后的方向,哪怕这方向,最终也无法通向生路。

每一步迈出,他都感觉脚下那点可怜的光明正在加速坍陷,身不由己地,朝着那无可避免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一步步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