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启松的眼神锐利如鹰。
他站在门口，目光先是扫过地上狼狈不堪、头发散乱、脸颊红肿的黑云乔。
旋即，落在了站得笔直、神色平静的甄珠身上。
他面色沉肃，眉头蹙了起来。
黑云乔低着头，用余光偷瞄父亲的反应，心中窃喜。
看父亲这脸色，肯定是生气了！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头，在黑家门口撒野，还打了她这个正牌大小姐，父亲一定会给她点颜色瞧瞧！
她几乎能想象到，甄珠待会儿被斥责甚至被赶出去的场面。
然而下一刻。
黑启松直接略过她，
几步来到甄珠面前，语气里带着……关切？
他开口，问的却是：“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黑云乔彻底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甄珠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黑云乔，故意又问了一遍：“黑先生，我能进黑家吗？”她把“能”字咬得微重。
黑启松竟然笑了：“快走吧，别让大家等久了。”
自始至终，他一个字都没对黑云乔说。
……
黑家很大。
老宅的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深广。
进门之后，又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客厅。
客厅里，气氛微妙。
甄珠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主位的黑老夫人。
她年事已高，满头银发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
脸上虽有皱纹，但皮肤依旧白皙，眉眼间透着一股威严与精明。
任何明眼人都不难看出，黑老夫人的五官轮廓，尤其是眼睛，与甄珠有六七分的相似！
坐在黑老夫人右侧的，是一位衣着华贵、保养得宜的中年美妇人。
是黑启松的妻子、黑云乔的亲生母亲——黄宛茹。
她容貌秀丽，气质雍容。
此时的她，眼中噙着泪水，目光幽怨地睨了黑启松一眼，随即像是赌气般偏过头去，故意不看甄珠，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丝帕。
她的不情不愿，几乎写在了脸上。
侧面的沙发上，坐着另一对夫妇，是黑启松的弟弟黑启明和他的妻子。
他们旁边坐着儿子黑云然。
甄珠只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某个场合见过，但一时想不起名字。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甄珠身上。
黑老夫人看着甄珠，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
看着看着，她原本严肃的眼神里，渐渐浮起一丝疑惑和难以言喻的震动。
这孩子……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黑启松和甄珠脸上来回扫视，进行对比。
嗯，鼻子和嘴巴，确实有那么三四分相似，说是父女也能说得过去。
但再细细端详甄珠的眉眼、神态，尤其是她静静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的样子……
那灵动的眼神，怎么越看越像……
越像她那个早逝的二女儿黑启媛！
一想到自己的二女儿，她就感觉伤心欲绝。
她那三个儿女中，唯有二女儿黑启媛，无论样貌、才情、心性，无一不是最拔尖的，也最像年轻时的她自己。
她一直将这个女儿视为心头肉、掌中珠。
更是早早将其当作下一任家主来精心培养，倾注了无数心血与期望。
谁成想，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温婉柔顺、知书达理的女儿，骨子里却极有主见，性格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勇敢执拗。
她竟然……未婚先孕了！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黑老夫人简直是晴天霹雳，失望至极。
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平时又那么疼爱，气过怒过之后，终究还是心软，想着再给女儿一次机会。
她跟黑启媛说，只要她愿意把孩子流掉，就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她依然是黑家最尊贵、最有前途的二小姐。
可那个倔强的女儿，说什么也不愿意，甚至以死相逼，一定要保住孩子。
盛怒之下，
她将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关到了家族在郊外的一处度假别墅里，让她面壁思过，希望她能想清楚。
几个月过去，她的气也慢慢消了。
仔细想想，虽然未婚先孕有辱门风，但启媛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母女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结呢？
如此一想，她也就原谅了女儿。
算算日子，女儿也该临盆了。
她立刻启程前往度假别墅，想去看看女儿，或许可以商量一下孩子出生后的安排。
没想到，人还没到别墅，
就传来了让她魂飞魄散的噩耗——黑启媛难产，大出血，连带着肚子里即将足月的孩子，都没能保住。
母女俱亡！
当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当场就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想要去看看女儿最后一面，却被守在一旁的两个儿子告知。
人已经火化，安葬了。
理由是场面太惨，怕她见了更加伤心，也为了尽快处理，避免消息扩散影响黑家声誉。
从那以后，
黑老夫人表面上依旧强硬，支撑着黑家，但内心深处，时常被无尽的懊悔与痛苦煎熬。
她总在想，要是能重来，她一定不会把女儿关起来，一定会好好听她说，一定会保护好她……
现在，
看着眼前这个外貌、神情都与女儿惊人相似的女孩，黑老夫人不由得有些怔忪恍惚。
仿佛透过时光，看到了年轻时的女儿，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心脏，不规律地跳动起来。
但，也仅仅是几秒钟的失神。
她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抽离。
不，这不是启媛。
这是启松在外面的私生女，一个身份尴尬、来路不正的孙女。
而作为正房儿媳的黄宛茹，此刻就坐在自己身边，满腹委屈。
自己身为婆婆，
身为黑家的掌舵人，必须公正、公平，不能因为这个女孩长得像自己早逝的女儿，就对她表现出过分的亲昵与偏爱。
那样做，势必会寒了儿媳的心，也会让家族其他人觉得她处事不公。
这样一想，
黑老夫人稳了稳心神，脸上恢复了惯有的严肃与威严，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疏离。
她看向甄珠，语气算不上热情，甚至有些刻板的冷淡：“你，就是甄珠？”
甄珠迎着她的目光，不闪不避，同样平静地反问：“您就是黑家的家主，黑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