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在林深的眼底,那三个跳动的字母“ZmY”像病毒代码般钻进视网膜。
他眨了眨眼,眼前浮现出残影——不是视觉残留,而是大脑深处某根神经突然抽搐了一下。
那种感觉,熟悉得令人不安。
ZmY……ZmY……
这三个字母在他颅腔里回荡,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断续、刺耳,却又隐约带着旋律。
他猛地记起什么:三个月前,在翻查宏远集团早期注册资料时,曾见过一个废弃子公司缩写——Zhen ming Yuan。
当时只是随手标记,如今却像被谁从记忆坟墓里挖出来,狠狠砸在他脸上。
可问题是……他知道这事吗?
还是说,是他的身体先于意识认出了危险?
夜风卷着深秋的寒意扑来,吹得他裸露的手背一阵战栗。
皮肤绷紧,汗毛倒竖,仿佛有冰针轻刺。
远处城市的喧嚣被风撕碎,只剩下零星车鸣与金属栏杆的尖锐嘶鸣——那声音像是锈蚀铁链在黑暗中拖行,又似某种不祥的低语,在耳际盘旋不去。
“林老板,别太贪心。”
短信提示音早已消散,可那冰冷的机械女声却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回荡,带着金属质感的余震,每一次心跳都像在共鸣那句威胁的尾音。
林深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唇线如刀锋划开夜色。
贪心?
究竟是谁在贪心?
是为了守护一方文化根脉,还是为了用推土机碾平记忆,在废墟上建立起冰冷的商业帝国?
他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金属外壳的凉意渗入皮肤,一寸寸蔓延至指节。
掌心微潮,是隐忍的热度在积蓄。
“深哥!”沈昭冲上来,脸上怒火中烧,“这孙子急了!我们的非遗申请打到他七寸了!”他说话时喷出的白雾在夜色中短暂凝结,又迅速被风吹散,像一句未及落地的誓言。
林深将手机揣回兜里,布料摩擦间传来轻微的窸窣声。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比这深秋的夜色还要锐利。
他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在这片刻的宁静中,任由思绪沉入记忆底层。
周明远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
造谣、分化、收买、威胁……这些伎俩他都见过。
但这一次,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偏偏是今晚?
为什么用这么拙劣的方式?
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对方根本不想吓退我,而是想逼我做出反应。
只要我慌了,只要我急于澄清,他们就有机会把水搅得更浑。
可就在这时,一股异样的热流自小腹升起,沿着脊椎悄然上行。
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
是一种……预知般的悸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压太阳穴,那里正传来细微的搏动感,像是有人用指甲轻轻敲击颅骨内壁。
这不是精神力透支,而是某种更原始的东西——
三年前觉醒时,他曾以为这只是增强记忆力的工具。
直到去年冬天,他在一场火灾前突然呕吐不止,两小时后新闻播报某纺织厂失火——他才明白,“溯感”并非记录过去,而是捕捉未来碎片投射在现在的涟漪。
而现在,它在预警。
但他不能说。
说了也没人信。
“他想玩阴的,我们就把一切都摆在阳光下。”林深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他越是想制造混乱,我们就越要稳固人心。”
下楼时,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弦上。
老旧的踏板微微下陷,传递出木质纤维承受压力的细微呻吟。
推开“晚晴工作室”的门,一股暖意扑面而来,混着檀香与旧纸的气息——那是岁月沉淀的味道,干燥而温润,像一张柔软的毯子裹住全身。
指尖触到门框的瞬间,那股从夜风中带回的寒意终于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木头经年累月吸收人体温度后的微暖。
苏晚坐在灯下,手里捧着一杯蜜茶,迟迟未饮。
琥珀色的液体表面浮着一圈细小的涟漪,映着灯光微微晃动。
她面前摊着一张设计图,笔尖悬在纸上,墨迹将落未落。
显然,楼顶的对话,她听到了些许。
看到林深进来,她立刻抬起头,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睫毛轻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
“他……威胁你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
林深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
掌心的温度缓缓传递过去。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铅笔,在图纸留白处轻轻画了一个太阳。
铅笔划过纸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春雪初融时屋檐滴落的水珠,清脆而温柔。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常说的一句话:“太阳不出来的时候,不是天黑了,是你背对着它站着。”
这句话毫无征兆地冒出来,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
他怔住了。
随即笑了。
原来如此。
他们一直想藏着掖着,怕惹事,怕得罪人。
可真正的反击,从来不是躲进光里,而是——
“他不是在威胁我,”林深低声道,语气坚定,“他是在害怕我们。”
他将短信告诉苏晚。
她脸色白了白,呼吸一滞,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浅浅月牙痕。
但当她抬眼撞进林深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时,恐慌竟如潮水退去。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福兴街便被一阵压抑的议论声笼罩。
“听说了吗?晚晴丫头要被国外大公司挖走了,开价几千万呢!”
“真的假的?那咱们这条街怎么办?”
“哎,人往高处走,也正常……可惜了这身手艺。”
宏远的人混在人群中,刻意惋惜,像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削去信心。
就在人心浮动最厉害的时候,张婶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晚晴工作室”。
“小晚!你们快出来看看!外面都传疯了!”
苏晚刚要解释,林深却拉住了她。
“张婶,您别急。”他温和一笑,“您先喝口茶,我和小晚出去一趟,马上给您一个交代。”
说完,他转身回到里屋,郑重取出一个红木镜框。
祥云纹路温润如抚摸过的记忆。
镜面洁净,映出他沉静的面容。
那份“传统服饰技艺传承试点单位”证书静静躺在其中。
金色阳光洒在烫金大字上,熠熠生辉。
林深将镜框递到苏晚手中,双手覆上她的手背:“去吧,告诉所有人,你的根在这里,晚晴的根在这里,福兴街的文化之根,也在这里。谁也拔不走。”
苏晚重重点头,眼眶泛红,指尖紧扣镜框边缘,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的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一步步走向门口。
门外,人群越聚越多。几个宏远员工嘴角挂着冷笑,准备看戏。
林深站在她身后半步,目光穿透人群,仿佛能洞穿那些隐藏的眼睛。
他没说话。
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被动防守的守门人。
他们是点火者。
是第一个把火把举起来的人。
周明远,你的好戏,该落幕了。
现在,轮到我们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