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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褪色的花窗棂,在淮古斋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像打翻的旧墨水瓶,洇出岁月的痕迹。

木头被阳光晒得微温,散发出淡淡的桐油香——那是老物件才有的味道,沉静、熟悉,又带着点刺鼻的回忆。

林深站在被翻乱的黄花梨博古柜前,指尖抚过柜角一道新刮的木痕——那是昨夜突击检查时,稽查人员用铁棍撬锁留下的。

触感粗糙而冰冷,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

他低头时,晨光正好落在腕间,那里有道淡白的旧疤,是前世强拆时被钢筋划的;此刻皮肤微微发麻,仿佛那痛感穿越时间回来叩门。

“深哥。”阿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喘,还有一丝汗味混着电动车轮胎摩擦地面后的焦糊气。

这小子今早骑了半小时电动车从城南赶过来,蓝布工装裤膝盖沾着泥,湿漉漉的,一碰就留下指印;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边角已被汗水浸软,“名单和录音都在这儿。

昨晚蹲点那中间人喝多了,舌头都打结了,把当年周明远怎么哄王老太太签协议的事儿全抖了——声音录得特别清楚,酒嗝声都能听见。“

沈昭随后进门,黑色风衣下摆还沾着晨露,轻轻一抖便溅起细碎水珠,落在青砖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她手里提着两杯豆浆,塑料杯壁凝着水珠,握在手中凉而滑腻。

她把豆浆往桌上一放,金属杯套碰出清脆的响:“纪委的老张回消息了,周建国这半年往盛达集团账户转过三笔款,备注都是‘项目咨询费’。”她翻开笔记本,钢笔尖在“滥用职权”四个字上重重戳了个洞,纸张撕裂的声音尖锐得像一声冷笑,“只要商户联名举报,够他喝一壶。”

林深抬头,目光扫过两人。

阿林的耳尖还红着,呼吸未平,像刚跑完一场百米冲刺;沈昭的睫毛上凝着细水珠,眨动时像眨动时像凝着层薄霜,凉意似乎能透过空气传来。

他伸手按了按博古柜,柜里的青瓷茶盏在晃动中叮当作响,清越如钟;那声音让他想起前世某个雨夜,也是这样一声碎裂,接着就是苏晚倒下的闷响。

“他们昨晚查账、翻柜,表面是查我非法经营,实际是怕王老太太那幅齐白石的事儿露底。”他指尖叩了叩阿林的牛皮纸袋,纸张发出沉闷的“噗”声,“但他们没想到——”

“我们早把十年前的账全备份了。”阿林接话,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声音因激动微微发颤,“上回林深让我把所有交易记录抄在旧账本里,藏在房梁的暗格里……我昨晚举着梯子爬上去时,手都在抖!”他搓了搓掌心的灰,“深哥,我数过了,光周明远的黑账就记了十七页!墨都快洇透纸背了。”

沈昭突然把手机拍在桌上,屏幕亮着,是她刚收到的消息:“文化局的拆迁协调会提前到九点半了。周建国现在应该在去局里的路上。”她抓起豆浆喝了一口,烫得直吸气,舌尖泛起一阵辛辣,“得赶在他到之前把商户动员起来。”

林深突然笑了,那笑带着点冷,像屋檐下未化的冰棱,在晨光里泛着寒意。

他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德发哥,是我。麻烦您跑趟张记古董店,再叫上李婶、陈叔他们——十点整,福兴街西口集合。”他顿了顿,望向窗外被风吹得摇晃的“淮古斋”木牌,木漆剥落处露出深褐色的底色,像一道旧伤,“就说有人要动咱们的饭碗,得一块儿把公道讨回来。”

十点整,福兴街西口的老槐树下聚了十多号人。

王大爷攥着申请书的手青筋凸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李婶把老花镜推到额头上,举着手机拍视频,镜头晃动中传来她沙哑却坚定的声音:“闺女,把我这把老骨头也拍进去,我就不信他们敢动咱老街的根!”

沈昭站在人群最前面,举着录音笔,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光刺眼:“各位叔伯,咱们申请的是信息公开,查的是突击检查的执法资格。只要手续不全,他们就是滥用职权!”她话音刚落,人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接着越来越响,震得老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羽翼扇动声盖过了街角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

同一时间,盛达集团顶楼办公室。

赵子轩把咖啡杯砸在桌上,深褐色液体溅在“优秀企业家”的金漆奖牌上,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像某种尊严的崩塌。

手机贴在耳边,秦天的声音带着颤:“林深联合了十多家商户,文化局那边刚收到申请,现在网上全是‘保护老街’的话题……”

“废物!”赵子轩扯松领带,后颈的汗顺着衬衫往下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望着窗外福兴街的方向,那里的人声隐约传过来,像闷在罐子里的雷,低沉却持续不断。

手指在桌面敲出急鼓点,终于按下快捷键:“叔,林深那小子发动舆论战了,再这么下去……”

“慌什么?”周建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股常年养尊处优的从容,甚至能听见他慢条斯理翻报纸的窸窣声,“下午我让文化局发个情况说明,就说检查是正常执法。你去联系几个自媒体,把水搅浑……”

话音未落,赵子轩的电脑弹出提示:“微博话题#保护老街抵制滥用职权#阅读量突破百万”。

他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喉结动了动,突然觉得嘴里发苦,像是吞下了整块陈年的旧木头。

淮古斋里,林深正低头翻看着商户们按的红手印,印泥未干,散发着淡淡的朱砂味,指尖蹭到一点,半天洗不掉。

苏晚端着青瓷碗进来,碗里是她煮的红豆粥,甜香混着旧木头的味道,漫过满地的申请书,像一层温柔的薄雾。

“喝口热的。”她轻声说,手指擦过他眼下的青影,指尖微凉,“昨晚又没睡好吧?”

林深抬头,正撞见她眼里的关切,像一盏不灭的灯。

前世的今天,她还在裁缝铺里绣牡丹,三天后会被周明远的人推搡着撞在柜台角;而现在,她发间别着他上周送的翡翠簪子,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绿,触手生温。

他伸手覆住她的手背:“等这事儿了了,咱们去拍婚纱照。”

苏晚的脸刷地红了,正要说话,门口传来拐杖叩地的声响——笃、笃、笃,节奏沉稳,如同心跳。

沈老拄着枣木拐杖进来,驼色唐装袖口绣着松鹤,衣料摩擦声窸窣如秋叶;手里捏着个牛皮纸档案袋,封皮上“盛达集团违规操作”几个字烫金发亮,指尖划过时能感到微微凸起的颗粒感。

“小林,协会调查组的初步结果出来了。”他把档案袋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却像落锤定音,“秦天收了赵子轩二十万,帮着做假鉴定;周明远当年买齐白石的合同,有伪造签名的痕迹。”

林深翻开档案,第一页就是秦天的银行流水截图,墨迹新鲜得仿佛刚打印出来。

前世他拿到这份证据时,苏晚已经下葬了;此刻纸张窸窣声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胸腔震动得几乎要盖过窗外的风。

“沈老,”他抬头,目光灼灼,“协会什么时候开发布会?”

“明天上午十点。”沈老抚着花白的胡须笑了,拐杖轻点地面,“我让小昭材料透露给几家媒体,到时候……”他没说完,朝沈昭使了个眼色。

沈昭低头翻手机,突然轻笑一声:“《古玩天地》的主编刚才发消息,说要留个头版。”她抬眼时,眼底有光在跳,像星子落入湖心,“他们大概也没想到,这出戏能这么精彩。”

送走沈老时,风突然大了,吹得门楣上的铜铃叮当作响。

林深站在门口,望着福兴街青石板路上攒动的人影。

王大爷正扶着李婶上台阶,陈叔举着“还我老街”的牌子,几个小年轻举着手机直播,镜头里全是涨红的脸和攥紧的拳头。

“赵子轩,你以为是我在动你?”他对着风轻声说,远处传来卖早点的梆子声,清脆悠远,“其实……”

街角报亭的《古玩天地》新刊被晨风吹得翻页,头版标题的油墨还未干透,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像一道无声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