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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步。

六步。

追兵的马蹄声贴着碎石滚上来,枪尖在火光下反出一道寒光。

我咬住后槽牙,脚下一蹬,整个人扑向右侧陡坡。马背上的骑兵收势不及,长枪戳空,战马前腿一歪,轰地砸进乱石堆里。骑手翻滚出去,头盔撞在岩石上,发出闷响。

我没回头。

爬。

双手抠进土缝,膝盖压着碎石往上顶。身后传来第二匹马的嘶鸣,他们不敢再冲了,开始下马步行。

五步。

四步。

陈三在上面伸出手。我抓住他的手腕,借力翻身而上。山脊线是一道窄梁,风突然变大。我趴在地上喘气,肺像被刀割过,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

“人都上来了?”我问。

“轻伤六个,重伤三个,还能走。”陈三压低声音,“副将带人清点位置,你断后时杀了两个头目,叛军停在坡下没敢追。”

我撑起身子。下面火把还在移动,但节奏乱了。刚才那一杀起了作用。敌人知道我们有人能打,不敢轻举妄动。

远处一声令旗破风声炸响。

是先锋官的传令信号。

“他来了。”副将从侧面爬过来,脸上沾着血和泥,“东南坡守备换了人,北面也亮了火把,正在调兵。”

我盯着山下。火光重新聚拢,分成三股:一股留在原隘口,两股沿山脚包抄,明显是要封锁我们向两侧突围的路线。

“他们想逼我们往高处走。”我说,“越高越没路,最后只能困死。”

副将点头:“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往西岭绕,二是钻密林下谷。”

我摇头:“西岭太开阔,他们有弓手。密林地形熟的人太少,带伤员进去就是送死。”

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湿气。我记得地图上这条山脊往南三里有个废弃烽台,再过去是断崖沟,那边没人驻防——因为太险,没人想到会有人走。

“去南坡。”我说,“走断崖沟方向。”

副将皱眉:“那边没有路。”

“正因没有路,才安全。”

“可伤员……”

“用绑腿做绳索,两人一组拖行。我能走,他们就能走。”

我站起身,腿抖了一下。左臂伤口裂开了,血顺着铠甲内衬往下流。我没管。现在不能停。

“集合。”我拍了下副将肩膀,“让能动的先走,你带前队。我押后。”

队伍开始移动。七个人还能自己走,三个重伤员由同伴架着,动作慢但稳。我们贴着山脊线边缘前进,避开火光照射范围。

走了不到半里,身后突然响起号角。

三长两短。

是先锋官的紧急集结令。

“快!”我低声吼。

所有人加快脚步。

刚转过一道岩角,前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巡哨。

两个叛军士兵端着长枪从拐弯处冒出来,看到我们愣了一瞬。

副将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手起刀落。一人倒地。另一人转身要喊,我掷出腰间短匕,正中咽喉。他捂着脖子跪下,没出声。

“藏好尸体。”我走过去拔出匕首,“别留痕迹。”

我们把尸体拖到岩缝里盖上碎石。继续前行。

风越来越大。

又走一炷香时间,队伍抵达断崖沟边缘。下面是黑的,看不清底。一根腐烂的独木桥横在两壁之间,勉强能过一人。

“绑腿连起来当扶绳。”我下令,“一个接一个过,不准说话。”

副将第一个上。他趴着爬过去,动作谨慎。接着是轻伤员。最重的那个由两人架着,膝盖蹭着木桥边缘一点点挪。

轮到我时,风突然猛了一阵。木桥晃得厉害。我蹲下身,四肢贴紧桥面,慢慢往前移。血从手臂滴下,落在桥板上发出轻响。

过了桥,全员集合。

我数了人数。

还剩十二人。

比出发时少了二十五个。

“休息一刻钟。”我说,“喝水,检查伤口。”

没人说话。大家都累到了极限。有士兵靠在岩壁上直接闭眼睡着。副将走过来递水袋,我摆手。

“你看到了什么?”他问。

“什么?”

“刚才断后的时候。你明明快不行了,还能反杀。”

“那是本能。”

“不止。”他说,“你一直在算。从发现东南坡漏洞,到选这条路,每一步都在逼他们犯错。”

我没回答。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不是为了活命才逃。

我是为了反击。

一刻钟到。

我站起身:“出发。”

我们沿着沟底前行。地势越来越低,两侧岩壁高耸,遮住月光。脚下的路是松土和碎石混合,走起来费力。

半夜时分,前方出现一片稀疏林地。树不高,枝叶交错,勉强能遮身形。

“穿过去。”我说,“林子尽头有条河,我们顺流而下。”

刚进树林,副将突然抬手。

停下。

前方树影里有火光。

不大,一闪即灭。

像是有人在传递信号。

我伏低身体,摸到一块石头扔出去。

滚了几下,停住。

没动静。

“不是敌人。”我说,“可能是自己人。”

我们悄悄靠近。火光来自一棵老树后。一个人背对着我们蹲着,手里拿着一面小铜镜,正对着月光调整角度。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身。

是张五。

“将军!”他声音发抖,“你们活着!”

“你怎么在这?”我问。

“那天你让我守南坡通道,后来被调走。我逃出来,一路跟着你们的痕迹找。”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先锋官和渤辽将领的联络图,标记了所有内应位置。”

我接过纸展开。墨迹有些模糊,但能看出几个关键点:伙房、烽台、东谷口。还有一个名字被圈出来——王六,炊事兵。

“王六早就死了。”张五说,“三天前就被换人了。现在在伙房做事的是细作。”

我收起图。

脑子清楚了。

先锋官不是临时起意。

这场叛乱,准备了很久。

“你能走多久?”我问张五。

“一直走。”

“好。”我转向副将,“通知所有人,改变计划。不去河边。我们往西三里有个隐蔽山洞,先藏进去休整。”

副将点头:“然后呢?”

我握紧剑柄。

“然后等天亮。我要让先锋官知道,逃出来的不只是士兵。”

“是刀。”

队伍重新列队。张五带路。我们贴着林边移动,避开空旷地带。

走了一段,我回头看了一眼。

山脊上火把还在动。

追兵没放弃。

但我不怕了。

他们以为我在逃。

其实我在布阵。

风停了。

林子里很静。

只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声音。

我们穿过最后一片灌木,看到山洞口。不大,仅容三人并行,入口被藤蔓遮住一半。

“先进去。”我说,“留两人警戒。”

副将带人进去清点空间。我站在外面最后扫视四周。

一切正常。

我转身准备进洞。

就在这时,左手腕突然一紧。

低头看。

一根细铁丝缠上了我的脉门。

是从地上藤蔓里弹出来的机关。

我立刻抬脚踢向旁边岩缝。

有东西动了。

一个人影从暗处滚出,手中短刃直刺我腹部。

我侧身避让,铁丝拉紧,左手无法回防。

右手中的剑来不及抽出。

我用剑鞘猛砸对方面门。

听见鼻骨断裂的声音。

那人闷哼一声倒地。

我扯断铁丝,拔剑指向他胸口。

火把亮起。

副将冲出来。

张五也跟上。

地上的刺客抬起头。

满脸是血。

但他笑了。

“陆扬……你逃不掉的。”他说,“先锋官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没说话。

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他抽搐几下,不动了。

我把剑收回鞘。

走进山洞。

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坐下,解开左臂绑带。

伤口又裂了,血流不止。

“处理一下。”我对副将说。

他点头,拿来药粉和新布条。

我靠在石壁上闭眼。

脑子还在转。

那张图。

那些名字。

还有这个陷阱。

他们知道我们会来。

说明内部仍有泄密。

必须清理。

但现在不能动。

我睁开眼。

“今晚轮流守夜。两人一组。我和副将值最后一班。”

没人反对。

大家都明白现在的处境。

我摸了摸怀里的地图。

指尖划过“伙房”两个字。

王六死了。

但伙房还在运作。

那就是下一个突破口。

外面风又起来了。

吹得藤蔓沙沙响。

像有人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