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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衙门后头的茶房里,年羹尧端着一碗茶,眼睛却瞄着窗外,他今年二十四,在兵部任个主事,官不大,但因着办事利索,上头倒也看重,这会儿刚办完差,本该回值房歇着,可他就是想在这儿多待会儿,从这个角度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见户部那边的回廊。

“年主事,瞧什么呢?”同僚老张凑过来,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哟,等四爷呢?”

年羹尧收回目光,喝了口茶:“没有,就是歇会儿。”

老张在他旁边坐下,也倒了碗茶:“要说四爷这阵子,可真是精神,前儿我在户部那边对账,瞧见他从里头出来,那步子迈得,虎虎生风的。”

“是么?”年羹尧状似随意地应了声。

“可不。”老张压低声音,“我听说啊,四爷府上那位福晋,会调理,什么药膳啊,安神茶啊,天天给四爷备着,要不你说,管着户部这么大摊子事,成天跟银子较劲,怎么就越活越年轻了?”年羹尧笑了笑,没接话。

这时,外头传来脚步声,两人抬头,正瞧见胤禛从回廊那头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户部的书吏,经过茶房窗外时,胤禛朝里头瞥了一眼,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就那么一眼,年羹尧心里咯噔一下,四王爷这眼睛,太亮了,不是寻常那种精神好,是眼睛里像有光似的,亮得有点不对劲,还有那脸色,白里透红,哪像个天天熬夜看账本的人?

“瞧见没?”老张用胳膊肘碰碰他,“我没说错吧?”

年羹尧嗯了声,把茶碗放下:“我还有点事,先回值房了。”

回到自己的地方,年羹尧关上门,在椅子上坐了半天,他不是头一回觉得不对劲了,上个月宫宴,他就留意过,当时胤禛坐在那儿跟三爷说话,侧脸对着他这边,烛光底下,那张脸年轻得不像话,不是相貌,是那股子精气神,后来散席时他特意从胤禛旁边走过,近看了更觉着邪乎,那皮肤好的,能透光,当时他只当是自己看花了眼,可这阵子越想越不对。

正琢磨着,外头有人敲门:“年主事,您家里送东西来了。”是个眼熟的小厮,手里捧着个包袱:“二小姐让送来的冬衣,还有封信。”

年羹尧接过来,等小厮走了才拆开信,是他妹妹年素玉写来的,前面照例是报平安,说些府里琐事,年羹尧看得快,直到中间几行,才慢下来。

“兄长前次问及王爷近况,妹妹思来想去,总觉得有些话该说,王爷近来确与从前不同,精神矍铄,常批阅公文至深夜亦不见疲态。府中皆言是福晋调理之功,妹妹曾亲见福晋为王爷烹制药茶,所用药材有些连府医都认不全。”

年羹尧眉头皱起来。药茶?什么药茶能有这奇效?

他接着往下看:“福晋平日深居简出,除照料几位小主子外,多在房中静坐,所阅之书多医道典籍。妹妹曾欲亲近请教,然福晋性情淡泊,不喜与人深交,且近来府中几位小主子亦与常儿不同,大阿哥聪慧过人,已能熟背《论语》,二阿哥虽年幼,却格外沉静懂事……”

信到这儿就完了,年羹尧捏着那几张纸,半天没动。素玉这封信,写得太含糊了,可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不对劲,她在怕什么?或者说,雍王府里有什么是她不敢明说的?

他把信折好收进怀里,起身往外走,兵部衙门斜对过有家茶楼,二楼最里头那间雅室,是年羹尧常跟人谈事的地方,这会儿里头已经坐了个三十来岁的青衫人,见他进来,起身拱手:“年兄。”

“坐。”年羹尧在他对面坐下,等伙计上了茶退出去,才开口,“托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么?”

这青衫人姓赵,是个落第的举子,如今在京城帮人写状子兼打听消息,三教九流都熟,赵先生压低了声音:“年兄想问雍郡王府的事?”

“嗯。”年羹尧也不绕弯子,“四爷府上近来,可有什么不寻常的?”

赵先生沉吟片刻:“不寻常说不上,就是有些传闻。”他往前凑了凑,“年兄可听说过,前阵子八爷府上请了位喇嘛?”

年羹尧眼神一动:“略有耳闻,怎么了?”

“那喇嘛据说是从藏地来的,有点道行。”赵先生声音更低了,“可没待两天就走了,外头传是八爷请人祈福,可我听说……”他顿了顿,“那喇嘛走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年羹尧端起茶碗慢慢转着:“脸色不好看?”

“我也是听人说的,做不得准。”赵先生道,“反正八爷府上的人嘴严,一个字不肯往外透。不过年兄你想,要是寻常祈福,至于这么遮遮掩掩的?”

年羹尧没说话,赵先生看他这模样,又道:“还有件事,雍郡王府那位四福晋,外头传得可邪乎了,有说她懂医术的,有说她能掐会算的,当然,这都是瞎传,可有一点,自打她进了府,四爷府上就没出过乱子,前几年还有几个格格争宠闹事,这几年全消停了。”

年羹尧想起素玉信里那句福晋性情淡泊,淡泊?怕是不简单吧。

“那几个孩子呢?”他问,“听说都挺灵?”

“灵!”赵先生一拍大腿,“我有个远房亲戚在王府当差,回来说大阿哥三岁就能背诗,二阿哥虽然话少,可那眼睛看人时,跟能看透什么似的,最奇的是小格格,说是能跟花草说话,当然,这都是下人瞎传,当不得真。”

年羹尧把茶碗放下,从袖中摸出个荷包推过去:“有劳赵先生了。”

送走赵先生,年羹尧在茶楼里又坐了一会儿,外头天色渐暗,茶楼里的客人越来越少,掌柜在楼下拨算盘,噼啪声一阵阵传上来,年羹尧脑子里乱糟糟的。

四爷的变化,四福晋的传闻,八爷请喇嘛又匆匆送走,几个孩子异于常人的聪慧,这些事单看没什么,可凑在一块儿,就透着股说不出的蹊跷。

他忽然想起去年随驾去热河,在行宫里见过个老喇嘛,那人据说有点道行,能看相,当时他凑热闹也让看了,老喇嘛说他命里有贵人,但贵人身边有迷雾,看不清,当时他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套话,没往心里去,现在想来,那迷雾指的是什么?

年羹尧站起身,结了账下楼,回到府里,他没去后院,直接进了书房,幕僚刘先生已经在里头等着了,这是他老家带来的,虽年轻,但脑子活。

“东家。”刘先生起身。

“坐。”年羹尧在书案后坐下,把今日的事简单说了说,末了问,“你怎么看?”

刘先生捻着胡须沉思片刻,才道:“东家,这事儿不简单,四爷的变化太过明显,四福晋的传闻又说得有鼻子有眼,八爷请喇嘛这事更透着古怪,这三件事搁一块儿,怕是真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内情。”

“我也这么觉得。”年羹尧在书房里踱了两步,“可到底是什么内情,想不透。”

“依我看,得从两头下手。”刘先生伸出两根手指,“一头是四爷府上,年侧福晋在那儿,总能探出点消息,另一头是八爷那边,他们请喇嘛到底为了什么,又为什么没成,这里头肯定有说法。”

年羹尧在窗前站定,望着外头沉沉的夜色,雍郡王府那个方向,一片漆黑,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片漆黑里,藏着什么他看不透的东西。

“刘先生,”他转过身,“你替我拟封信给素玉,就说我过几日休沐,想去王府拜访,让她多留心府里的动静,尤其是那位福晋,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

“是。”刘先生应下,铺纸研墨,又问,“那八爷那边……”

年羹尧摆摆手:“先不急着走动,等看清了再说。”

刘先生退出去后,书房里重归寂静,年羹尧独自站在窗前,许久没动,他想起白天在兵部茶房,胤禛从窗外走过时那一眼,那眼睛亮得不正常,里头像烧着团火似的,又想起素玉信里那句“福晋性情淡泊,不喜与人深交”,淡泊?怕是深藏不露吧。还有那几个孩子,三岁能背《论语》的,他活了二十多年,一个都没见过。

年羹尧深吸一口气,眼神渐渐沉了下来,四王爷,您这府上,到底藏着什么?他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那猜测太过离奇,连他自己都不敢深想。

可若真如他所猜,年羹尧摇摇头,不再往下想,现在想这些还太早,得先弄清楚再说,不过有件事他确定了,雍郡王府这潭水,比他想的要深,而在这京城里,水太深的地方,要么别沾,要么就得把底摸清,他年羹尧,选后一条路。

窗外忽然起了风,吹得窗棂呜呜作响,年羹尧关上窗,转身走回书案前,从抽屉里取出那封素玉的信,又看了一遍,然后他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信纸。

火光跳跃,映得他脸上明暗不定,等信纸烧成灰烬,他才低声自语,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什么人说的:“四王爷深不可测,需得多加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