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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城下,残阳如血,将那巍峨城墙的剪影涂抹上一层悲壮的橘红。

六月十五,王五率领的山东军南路大军,历经数日行军,如铁流般涌至淮安城西。

营寨的设立迅捷而有序,依托着蜿蜒的运河,连绵的军帐如同雨后丛林般拔地而起,鹿角、壕沟、哨塔层层布防,将淮安的西门与南门围得如铁桶一般。旌旗在夏日的热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硕大的“林”字,仿佛在宣告着不容置疑的兵锋。

城头之上,高杰部的守军紧握着手中的兵器,屏息凝神,望着城外那支纪律严明、肃然无声的军队。没有寻常营地的喧嚣嘈杂,只有一种沉静如山的压迫感,伴随着炊烟与战马的偶尔嘶鸣,弥漫在空气中,对方哨骑矫健的身影不时掠过营寨边缘,如同警惕的鹰隼,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遁形。

高杰身披重甲,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亲自巡城,脸色随着视野所及而愈发阴沉。

昨日夜间,他曾派出小股部队试图趁敌立足未稳进行骚扰劫营。却不曾想刚刚靠近敌营外围,便遭遇了对方严阵以待的暗哨与游骑。激烈的短兵相接在黑暗中爆发,金铁交鸣与惨叫声短暂打破了寂静,最终,只有不到三成的部下带伤狼狈逃回,带队的裨将更是被一箭射穿了咽喉。对方的警惕性与小队作战的强悍,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

“大帅,”一名心腹将领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城中粮草,据府库清点,尚可支撑三月。只是……军心,有些不稳。”他顿了顿,偷眼看了看高杰的脸色,才继续道,“尤其是那些后来收编的杂牌部队,以及部分新募的兵卒,私下里有不少议论,都说那林天势大难敌,用兵如神,连鞑子都惧他三分,我们……我们恐怕……”

高杰猛地一摆手,截住了将领后面的话,他何尝不知眼下局势之危?投降?这个念头不是没闪过,可那林天如今都已经兵临城下了,却连一道招降的文书、一个劝降的使者都未曾派来,其意图已是昭然若揭——他要的,怕不是自己的命。南逃扬州?且不说沿线运河已被王五部死死看住,陆路方向,也有侦骑回报,林天的骑兵如同幽灵般在周遭游弋,数万大军携带着辎重家眷,仓促南撤,一旦在野地被那些来去如风的骑兵咬住,无异于自蹈死地。

“传令下去!”高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再有敢妖言惑众、动摇军心者,一经发现,立斩不赦!首级悬于旗杆示众!”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有力量,“告诉弟兄们,淮安城高池深,我们有的是本钱坚守!南京的马阁部已遣诚意伯刘孔昭率精兵北上来援,不日即到!只要我等上下用命,守住淮安,挫败林天兵锋,朝廷必有重赏,人人有份!”

这番话语出口,连他自己都有些缺乏信心。南京的援军?马士英肯派出多少真正能战的部队?左良玉那边又是什么心思?这些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只能将这份不安强行压下,用更严厉的手段来弹压内部可能出现的裂痕。

与此同时,林天亲率的北路主力也已抵达淮安城北,与王五部完成了对淮安的战略合围。在精心挑选的炮兵阵地上,数十门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火炮被力夫和炮手们推至预设的发射位。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淮安北城城墙。匠作营的工匠们正在指导炮手进行最后的射角调整和弹药检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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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安庆以西,长江江畔。**

浩荡江水,奔流东去。黄得功部前锋大将周昌,率领五千精锐,日夜兼程,抢先一步占据了安庆府治所在的怀宁县城,以及县城周边几处至关重要的江防隘口,特别是几个适合大军登陆的江滩。

周昌站在一处临时搭建的望楼上,仔细观察着烟波浩渺的江面。他深知左良玉势大,麾下战船无数,兵卒十数万计,绝不可正面硬撼。

他下令军中所有旌旗尽数展开,插满营寨和江岸防线,又令士卒砍伐树枝,绑在马尾之后,在营寨后方来回奔驰,扬起漫天尘土,营造出千军万马来援的假象。同时,他充分利用江岸地形,驱使士卒并征发民夫,挖掘了数道深浅不一的壕沟,设置了大量的拒马、鹿角,甚至将一些废旧船只拖上岸,填充石块,作为壁垒,摆出了一副决心死守、严阵以待的架势。

午后,江面上出现了帆影。左良玉的前锋舰队,数十艘大小战船,鼓风破浪,抵达安庆江面。船上的左军将领望见岸上旌旗蔽日,心中忌惮,不敢贸然发动进攻,只得将舰队在江心一字排开,下锚停泊,等待主力大军到来。

当日下午,江面上帆樯如林,声势浩大。左良玉乘坐着高大的座船,在众多护卫战舰的簇拥下,缓缓驶近。他身着一袭便袍,在左梦庚等将领的陪同下,走到船头甲板,仔细审视着岸上的防御体系,眉头渐渐皱起。

“大帅,看旗号,是黄得功的人马,带队的是他的得力干将周昌。”左梦庚在一旁说道,“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竟然敢以区区前锋,来挡我数十万大军的去路!”

左良玉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黄闯子?哼!他倒是给那林天当起了看门狗,忠心可嘉啊!”他略一沉吟,下令道:“传令,派一营兵马,乘舢板登陆,选他们左翼那处江滩,试探性进攻一下,看看这看门狗的牙口到底有多硬!”

命令下达,数千左军精锐士卒在军官的驱赶下,纷纷跳下大船,乘上数十艘小艇,如同蚁群般向周昌部防守的一处江滩阵地划去。岸上,周昌早已通过哨探得知敌军动向,他沉着指挥,严令各部不得妄动。待左军士卒涉水冲上滩头,进入弓弩和火铳的有效射程之内,周昌猛地挥下令旗。

刹那间,岸上箭矢如飞蝗般倾泻而下,密集的火铳声如同爆豆般响起,白色的硝烟顿时在阵地前弥漫开来。冲在前面的左军士卒猝不及防,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左军军官试图组织队伍强行冲锋,突破箭矢火铳的覆盖,却又被眼前纵横交错的壕沟和密密麻麻的拒马鹿角所阻挡,速度骤减,成了岸上守军的活靶子。一番激战,左军丢下百余具尸体,伤亡不小,终究无法突破,只得在军官的呼哨声中,狼狈地退回了小艇,向大船划去。

初次试探受挫,左良玉站在船头看得分明,却也并未动怒。他本就不愿为马士英火中取栗,消耗自己的嫡系实力,此刻见黄得功部防守如此坚决,工事完备,更不愿付出惨重代价进行强攻。

“传令各部,不必急于强攻,徒增伤亡。”左良玉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下令,“舰队沿江缓进,保持对岸上的压力,多派哨船,上下游寻找其防御薄弱处,看看有无可能绕路而行。另外,多派精锐哨探上岸,侦查小路,摸清黄得功主力的确切位置和部署。告诉将士们,稳扎稳打,不必急于一时。”

他已然打定了主意,要跟黄得功在这长江之畔慢慢周旋。既做出积极东进、清君侧的姿态给南京的马士英看,又最大限度地避免自身实力的损耗。巧合的是,黄得功接到的命令也正是拖延左军东下。于是,在这奔流不息的长江之畔,进攻方与防守方,竟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诡异而脆弱的对峙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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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北京,摄政王府。**

夏日的北京城,蝉鸣聒噪。但摄政王府的书房内,却是一片冰窖般的肃静。多尔衮身着常服,坐在宽大的紫檀木案后,手中拿着刚刚由八百里加急送到的关于林天再次大举出兵南下、兵围淮安的最新情报。他细细阅毕,将文书轻轻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个林天,倒是片刻不消停。刚在徐州站稳脚跟,转眼又去打淮安。”多尔衮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明白,这平静之下往往蕴藏着风暴。

侍立在一旁的内院大学士范文程闻言,立刻躬身回应道:“王爷明鉴。据多方探报汇总,南明小朝廷内部已是乱作一团。马士英确已派遣诚意伯刘孔昭率兵北上,声称救援淮安;而武昌的左良玉,亦以‘清君侧’为名,尽起麾下水陆之师,顺江东下,直逼南京。如今江淮之地,林天、高杰、南明援军,外加一个心思难测的左良玉,四方势力汇聚,战云密布,一触即发。”

“四方?”多尔衮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在本王看来,不过是土鸡瓦狗,互相撕咬罢了。马士英派出的那个刘孔昭,志大才疏,是个十足的废物;左良玉老奸巨猾,拥兵自重,此番东进,不过是借题发挥,攫取利益,绝不会真跟林天拼命;唯一还算有点看头的,就是那个困守淮安的高杰,此人骁勇,但其部众良莠不齐,如今外无必救之援,内乏死战之心,困守孤城,败亡是迟早的事。”

他倏地站起身,步履沉稳地走到悬挂在墙壁上的巨幅舆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山东、河南,最后落在江淮区域。“林天此次几乎是倾力南下,山东、豫东之地,兵力必然空虚。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范文程心中一动,已然猜到了多尔衮的意图:“王爷的意思是……?”

“告诉阿济格和多铎,”多尔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手指重重地点在陕西的位置,“让他们加紧对西安李自成的压迫!流寇新败,人心惶惶,若能趁其南窜或内部生变时一举拿下西安,则整个关中可定!同时,”他的手指向东移动,落在山海关至山东一线,“令平西王吴三桂所部关宁军,向前移动,做出威胁山东的态势!再派数支小股精锐骑兵,越过边境,袭扰山东的德州、东昌等州县,不必攻城略地,以烧杀掳掠、制造恐慌、试探虚实为主!”

他并非要立刻大举进攻山东,与林天全面开战。眼下大清内部需要消化北方新附之地,更需要集中力量先解决李自成这个心腹大患。他要做的,是趁林天主力深陷江淮、无暇北顾的天赐良机,进行战略上的试探、牵制和削弱。既能获取实际的利益,也能给林天持续施加压力,让其无法安心经营南方,甚至迫使其不得不分兵回援,从而缓解高杰的压力,让南明的混乱局势持续得更久。

“要让那林天知道,”多尔衮转过身,语气冷冽如冰,“无论他在南面如何折腾,他的背后,始终悬着我大清的铁骑利刃!看他这般四处树敌,能嚣张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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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二,淮安城北。**

时近黄昏,暑热稍退。林天登上了在北门外搭建的木质指挥高台,观察着淮安北城的城防。城墙高大,垛口后人影绰绰,防守看起来颇为严密。

“高杰倒是做了不少准备,看来是铁了心要当一颗硬钉子。”林天放下望远镜,对身旁侍立的王五说道,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紧张,“不过,螳臂当车,垂死挣扎而已。我军的准备,可都到位了?”

王五拱手,声音洪亮而沉稳:“回禀主公,炮兵营所有火炮均已进入预设阵地,弹药充足,射界清空,只待主公一声令下!步军攻城各营、器械营、陷阵营也已准备就绪!”

林天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然偏西,用不了多久,夜幕便会降临。

“不急在这一时。”林天摆了摆手,“传令下去,今夜让所有参与明日进攻的将士们,饱餐战饭,肉食管够!之后除必要哨探外,全军提前歇息,养精蓄锐!明日辰时,准时开始炮击!”他的目光转向王五,语气加重,“告诉炮营统领,不要吝惜弹药!给我集中所有火炮,尤其是那几门重炮,统一轰击北门瓮城及两侧百丈之内的城墙段!我要在午时之前,看到城墙出现可供我军突入的缺口!”

“遵命!”王五肃然领命,立刻转身派遣传令兵前往各营。

当夜,淮安城外,山东军连绵数十里的营寨逐渐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巡逻队整齐的脚步声和刁斗定时敲击的声音偶尔响起。这种引而不发、蓄势待战的肃杀之气,如同弓弦拉满,利箭待发,沉重的压力比白日的喧嚣更令人心悸。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淮安城内。高杰虽然也下令全军戒备,轮班守城,但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在军中,尤其是在中下层将领和士卒中蔓延。他们听着城外敌方营寨那令人不安的寂静,望着夜空下对方营中零星的火把,大多数人都是彻夜难眠,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对方总攻的到来。

数百里外的长江畔,左良玉与黄得功依旧维持着那种诡异的对峙,双方巡逻船只时有摩擦,小规模的前哨接触战断断续续,但都克制着没有爆发全面的大战。

在北直隶与山东的边境线上,得到多尔衮军令的吴三桂,开始调动麾下的关宁军向前移动,旌旗招展,尘头大起,山东边境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零星的冲突和袭扰事件开始增加。

三线烽烟,几乎在同一时间段被点燃。可天下间所有关注时局的目光,都不可避免地聚焦于淮安城下。林天能否如其所愿,速克淮安,一举打破这僵持的局面,将成为影响整个天下走势最为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