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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李斯以极大的决心和毅力,刻意地“远离朝堂纷扰”,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心理和信息堤坝,但他与那个他曾倾注毕生心血、并一度位极人臣的权力中心之间,一条特殊的、充满人情味的纽带,并未完全断绝。这条纽带并非冰冷的政令或试探,而是来自那位他一手扶持、亦徒亦子的年轻皇帝——嬴政(此处沿用常见设定,实际历史中李斯与秦始皇关系复杂,此处按用户设定展开)——时常跨越千山万水、送达这乡野小院的亲笔书信。这便是“帝时常书信问安”。这些书信,并非正式的诏书,不涉及任何具体的政务决策,更多的是一位日益成熟、威权日重的年轻君主,对其“仲父”、恩师、昔日的擎天保驾之臣,发自内心的深切挂念与始终如一的尊敬。

这些承载着特殊情谊的书信的抵达,往往成为这座宁静乡野小院里一件不大不小、却颇具仪式感的盛事。信使绝非寻常驿站奔走的驿卒,而是皇帝身边较为亲近、深知内情、且口风极其严紧的内侍宦官或亲近郎官。他们轻车简从,衣着低调,但举止气度不凡,态度恭谨异常,抵达后必先郑重行礼,然后将用上等细绢帛精心书写、以蜜蜡封印、封装极为精美的信函,亲手、恭敬地呈给李斯。邻居们起初见到这等气派非凡、明显来自京城的“官家人”,不免有些紧张和好奇,远远观望,窃窃私语。但次数多了,见这位李老先生每次都是平静接待,并无任何异状,也便渐渐习以为常,只是私下里愈发觉得这位平日里布衣蔬食、亲自劳作的老先生,身份神秘,深不可测,敬意中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李斯对待这些书信的态度,始终保持着一种恭敬而平和的姿态。他会在收到信后,先净手,有时还会在案头点燃一炷普通的、散发着草木清香的香(并非昂贵的檀麝),营造一种宁静肃穆的氛围。然后,他会在那张简陋的书案前正襟危坐,这才小心地用裁纸刀挑开那象征皇家威仪的蜜蜡封印,缓缓展开质地柔软光滑的绢帛。皇帝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那笔走龙蛇、力透绢背的笔法,曾无数次出现在他呈送的奏章批复上。如今看来,笔力愈发雄健苍劲,布局章法也愈发沉稳大气,隐隐已具吞吐寰宇、驾驭八方的帝王气象,令他心中不禁暗暗颔首。

信的内容,几乎每一次都千篇一律地以最诚挚的问候开头,格式恭敬而亲切:

“仲父尊鉴:暌违日久,拳念殊殷。不知仲父近日贵体安康否?饮食起居可还顺遂?乡间气候多变,万望保重,勿劳心神……”

这些充满真切关切的话语,绝非官样文章的虚文客套。年轻的皇帝会在信中提及一些非常具体的细节,显示出他对李斯生活状况的真切关心:比如,听说南方某地进贡了一种对老人筋骨有益的稀有药材,已随信附上少许,请仲父试用看是否有效;或者,他会仔细询问李斯早年离京时留下的某个调理脾胃的食疗方子,具体该如何把握火候与用量,显得十分上心;甚至有一次,皇帝不知从何处(或许是来自李由的只言片语,或许是细心揣度)听说李斯隐居之地春秋多雨、夏季潮湿,特意在信中反复叮嘱要注意关节保暖,千万不可受寒,并随信送来了几盒太医署特制的、活血祛湿的极品膏药。这种超越君臣之分、近乎子侄对长辈的细致入微的关怀,常常让李斯握着那温润的绢帛,沉默良久,心中暖流涌动,百感交集。

除了不厌其烦地问候身体,皇帝更多的笔墨,像是在与一位自己极其尊敬和信赖的长辈进行一场跨越空间的闲谈家书。他会描述咸阳宫苑里某株李斯非常熟悉的百年古柏,今春又发出了何等繁茂的新枝;会兴致勃勃地提及御花园中今年牡丹盛开时,魏紫姚黄、争奇斗艳的盛景,仿佛想将那份美丽分享给远方的仲父;会聊聊自己最近在读哪些书(有时是李斯当年推荐的),有何新的感悟或困惑,言辞恳切,如同弟子向老师请教;有时甚至会略带苦恼又隐含慈爱地提到皇子公主们成长中的趣事和令人头疼的小烦恼。这些内容,琐碎、真实而充满生活气息,绝口不提任何朝政大事,不咨询任何治国方略,似乎年轻的皇帝也深知并严格尊重着李斯“远离纷扰”的坚定决心,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这条纯以情谊维系的纽带,只想用这种方式,向仲父证明他的挂念,并维系着这份超越寻常君臣、近乎亲情的深厚羁绊。

阅读这些书信,成了李斯平静如水的生活中一抹温暖而明亮的色彩,也时常在不经意间,勾起他心中复杂而深沉的回忆。他仿佛能透过那熟悉的笔迹,看到那个曾经在沙丘惊变后、初登大宝时,那般依赖他、信任他、甚至对他带着几分敬畏的年轻君王,是如何在自己悄然转身后,一步步褪去青涩,成长为何等雄才大略、沉稳自信、却又依旧念旧重情的成熟君主。这种成长,让他感到由衷的欣慰,也让他更加确信自己当初急流勇退、还政于君的选择是何等正确与明智——只有他的彻底退出,才能让这只羽翼渐丰的年轻雄鹰,毫无挂碍地、自信地翱翔于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广阔天空。

收到信后,李斯总会极其认真地撰写回信。他的回信同样选用质地良好的绢帛,字迹工整,一笔不苟,保持着臣子对君王的恭敬仪轨。回信的内容,也严格遵循着“问安”与“闲谈”的基调,绝不越雷池一步。他会详细而坦诚地(多是报喜不报忧)汇报自己的身体近况,描述乡间四季的微妙变化,田亩庄稼的收获情况,以及孙辈绕膝、天真烂漫的趣事,真诚地感谢皇帝的丰厚赏赐和深切关怀。他也会以长辈和过来人的身份,恳切地叮嘱皇帝一定要为天下苍生保重龙体,处理繁重政务之余,务必懂得张弛之道,勿要过于操劳。有时,他会就皇帝在信中提到的某些读书心得或人生感悟,纯粹从学术探讨或个人修养的角度,发表一些温和而深刻的看法,绝不引申、影射任何现实政治或人事。他的回信,语气始终保持着臣子的恭敬,却又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位退隐长者的慈祥与关爱,将忠诚与亲情、敬仰与呵护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炉火纯青。

“帝时常书信问安”,这一行为本身,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私人情谊,具有了微妙而深远的政治象征意义。它向朝野上下、天下臣民清晰地表明,皇帝对李斯的尊崇、信任与倚重之情,并未因其离开权力中心而有丝毫衰减。这无形中为李斯及其家族的平安与超然地位,加上了一道最坚固、最有效的护身符,使得任何潜在的政敌都不敢轻易生出打扰其清净的念头。同时,这对君臣之间以如此纯粹的方式保持的深厚情谊,也成为了帝国政坛的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缓和君臣紧张关系、倡导尊老敬贤、重情重义良好风气的作用。

然而,对于李斯个人而言,这些来自最高权力中心的问候,其意义更在于映照他此刻的心境。它们更像是一面清澈的镜子,照见他如今真正达到的“心静如水”的境界。他阅读和回复这些信件时,心中只有温暖的感激与平和的开怀,再无半分对往昔权力的留恋,或对当下朝局隐秘的揣测与试探。他安然地享受着这份旷世罕见的特殊荣宠,将其视为对自己一生功绩的肯定和晚年安宁生活的一抹温馨点缀,却绝不会让这份荣宠在心中激起任何波澜,从而打破自己精心营造并无比珍视的内心平静。来自咸阳的问候,如同投入一口深不见底、已然平静的幽潭的阵阵清风,只在水面激起层层温暖而轻柔的涟漪,荡漾开去,却再也搅不动那深邃的、沉淀了所有过往的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