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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死而地分”这七个刻在陨石上的字,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在整个帝国范围内,激起了剧烈无比的反应。各种经过添油加醋、扭曲变形的谣言,如同瘟疫般四起,以沛然莫之能御的速度,惑乱着帝国上下各色人等的人心。

在信息传递主要依靠口耳相传的时代,真相往往在传递的第一站就开始失真。当这则消息离开东郡,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时,已经衍生出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版本:

在齐鲁故地,儒生聚集之所,流传的版本更倾向于“天谴说”。他们引经据典,将陨星与《春秋》中所载的灾异联系起来,私下议论:“秦政暴虐,始皇帝穷兵黩武,焚书坑儒,故上天降此陨星,刻文警示。‘始皇死’乃告其罪孽,‘地分’乃言其国祚不久,需行仁政以挽回天心。”这种论调,将天象与对秦朝政治的批判直接挂钩,虽未直接煽动造反,却在士人阶层中广泛播撒了对现行统治合法性的怀疑种子。

在楚地江南,心怀故国的遗民中间,流传的版本则充满了复仇与期待的意味。“看!这是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应验!是上天要我们分了这暴秦的天下!”“那陨星上的字,定是屈子(屈原)的忠魂所刻,指引我们复国!”类似的谣言在暗地里涌动,刺激着那些从未真正臣服的楚人神经,一些原本沉寂的反秦势力,开始悄然活跃,相互串联。

在燕赵悲歌之地,版本则更加直接和血腥。“听说那陨星落地,化为一柄巨剑,刻着‘伐无道,诛暴秦’!这是天命所归,我等当效仿昔日荆轲壮举!”这种充满暴力色彩的谣言,极易煽动那些慷慨悲歌之士和不安分的游侠,成为社会动荡的催化剂。

即使在秦国的核心统治区域——关中,谣言也同样无孔不入。市井巷陌,田间地头,人们交头接耳,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老天爷发怒了…这天下,怕是要乱了啊…”“听说东郡那边,已经有人看到鬼兵借道,喊着要恢复六国了!”这种对未知动荡的恐惧,像阴云一样笼罩在普通百姓心头,使得人心浮动,治安状况都受到了潜在影响。

朝堂之上,虽然无人敢公开议论那七个字,但那种压抑的、猜疑的气氛却更加浓重。官员们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奏事时也更加谨慎,生怕触及这个敏感的话题。一些原本就对现行政策不满或别有用心的人,则暗中欣喜,认为这是打击李斯、搅乱时局的绝佳机会。

更有一批神秘的方士、术士趁机活跃起来,他们自称能解读天意,四处散布更加玄乎其玄的谣言。有的说陨星降世,意味着“帝星飘摇,紫微晦暗”,直指当今皇帝扶苏病重难愈;有的则煞有介事地推算,刻字出现的位置对应某个星宿,预示着某位六国贵族后裔将应运而起……这些充满神秘主义的谣言,对于知识水平有限、普遍迷信的底层民众而言,具有极强的惑乱人心的效果。

一时间,帝国上下,从庙堂到江湖,从士人到黔首,人心惶惶,各种猜测、恐慌、期待、野心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混乱的暗流。社会秩序受到了无形的冲击,帝国的凝聚力正在被这些四起的谣言一点点蚕食、瓦解。

李斯坐在丞相府中,每日都能收到来自帝国各地、关于各种谣言版本和传播情况的密报。他面色冷峻,目光如刀。他清楚地知道,这些谣言的危害,远比一场局部的叛乱更为可怕。叛乱可以派兵镇压,而谣言却如同空气,无孔不入,直接侵蚀统治的根基——人心。若不能迅速、有力地扑灭这场谣言之火,任由其惑乱下去,那么即便扶苏身体康复,即便他李斯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以挽回帝国倾颓的大势。一场针对谣言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