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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既白,晓色侵窗,昨夜的紧张与压抑似乎随着渐亮的天光稍稍散去,却并未真正消散,只是化作了另一种更为沉甸甸的忧虑,压在每一个随行大臣的心头。御帐内传来的消息,让彻夜未眠的李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那口气旋又提了起来——陛下后半夜睡得相对安稳,未再咳血,这自然是好迹象,可“极度虚弱”、“需持续用药静养”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针,刺穿着他刚刚燃起的一丝微茫希望。当前的太医和药方,如同在修补一艘出现裂痕的巨舰,只能勉强维持不沉,却似乎无力将其彻底引回安全的航道。皇帝的“虚损之症”,根深蒂固,寻常手段,恐已难奏效。

不能再等了,也不能再仅仅依靠行营内有限的资源。必须将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天地,汇聚整个帝国的力量!这个念头一旦清晰,便如同烈火般灼烧着李斯的心,驱散了疲惫,只留下决断的锐利。

清晨的议事大帐,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主要大臣们迅速被召集于此,人人脸上都带着倦容和无法掩饰的忧色。李斯端坐主位,面容虽然难掩憔悴,眼神却异常锐利坚定。他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切入核心,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诸公,陛下龙体欠安,已是当前压倒一切的要务。太医院上下尽心竭力,我等有目共睹。然,陛下之疾,非比寻常,根深难除。若只固守眼前,恐非万全之策。为社稷计,为陛下安康计,本相以为,必须采取更积极之策——当广召天下名医,寻求奇药秘方!集四海之力,或可觅得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帐内先是片刻寂静,随即响起一片低沉的附和之声。在这个关头,无人会对这个旨在挽救皇帝生命的提议表示异议。帝国的稳定系于陛下一身,任何一丝希望都必须牢牢抓住。

意见既已统一,李斯雷厉风行,即刻命中书舍人备好笔墨绢帛,亲自口授诏书。他字斟句酌,既要表明情况的严重性与紧迫性,以引起天下足够的重视,又需适度淡化其中的凶险,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动荡。他以“陛下忧劳国事,偶感沉疴”为缘由,巧妙定下基调,继而着力渲染朝廷求贤若渴、不惜代价的决心。

诏书的核心内容在李斯清晰的口述中逐渐成形,由中书舍人笔走龙蛇,录于绢上:

“朕以渺渺之身,承高祖基业,奉宗庙之重,夙兴夜寐,唯惧德不配位。今者,忧劳积久,偶染沉疴,虽得太医悉心调治,然药石之效,未臻理想,朕心实深焦灼。

“夫思寰宇之广,必有怀才抱德之良医,隐于草泽市井,身负济世之奇术,手握回春之妙方;念山川之远,定藏钟灵毓秀之珍药,禀天地之精华,能愈膏肓之固疾。特此颁诏,明告天下臣民:凡我疆域之内,不拘华夏异族,无论仕隐贵贱,但通医理,有奇方秘药,自信可疗朕疾者,皆可奔赴行在所或郡县官府,自陈所能。所献方药,当由太医院博采众议,详加验证。一旦确具实效,朕必不吝厚赏——赐以千金之财,授以显要之职,使其医术扬名,家族光耀。

“另,若有珍稀药材,为朕疾所亟需者,各郡守、县令当体察朕意,多方寻访,重金购求,一旦觅得,即刻以最快方式稳妥送至御前,不得迟延贻误!”

这份情词恳切、规格极高的诏书,不仅承诺了重赏,更打破了出身和地域的限制,展现出海纳百川的气度。李斯亲自审阅定稿后,诏书被迅速抄录成多份。信使们接过沉重的诏书卷轴,翻身上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像离弦之箭般射向帝国的四面八方,通往每一个郡县,每一个边关。

与此同时,李斯也动用了丞相府掌控的更为隐秘快捷的渠道,将诏书的讯息直接传递给那些虽名声不显于朝堂、却在他掌握情报中颇具分量的医道高人隐居之所。

一道求医问药的诏令,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远播至周边属国与部落。无数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皇帝的病情,或忧心忡忡,或暗自盘算,或摩拳擦掌。而在这风暴的中心,丞相李斯以其果决的行动,再次凸显了他在帝国危难时刻的中流砥柱作用。帝国的命运,悬于陛下的健康,也系于这张撒向天下的求医大网,能否网罗到那救命的希望之光。